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gase99】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天君,你命里缺我》作者:7世 文案: 她只是妖山里最寻常的小妖,可是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人,别人都叫他天君,他宠她爱她纵容她 前世有缘,今生得见,他是高高在上天君闻泽,她是无忧无虑猫妖初渺 九重天上一群无聊到极致的仙人们在天君的追妻路上出(拖)谋(后)划(腿)策,且看天君心累身累最终抱得美人归。 1V1 HE 两情相悦 三生三世,命中注定 故事简单暖心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泽、初渺 ┃ 配角:司命星君、垚华上仙、桐骆长公主 ┃ 其它:暖心、三生三世 =================== 第1章 妖山相遇 初渺第一次遇到闻泽是在一个惬意的晌午,天色尚好,她正搂着果盘躺在树下晒太阳。 太阳透过叶儿斜斜照在她肚皮上,蔚蓝的天空懒洋洋飘着几朵白云儿,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和谐。 “上仙,请喝茶。”一道稚嫩声音响起。 原是隔壁猴群里一只小猴子拘着一片树叶小心翼翼送上。 初渺循声睁眼看了看复又阖上,懒懒塞了块儿果子在嘴里,咽下去方嗯了一声,小猴子会意,立马有一根中空的树管递到她嘴边。 初渺“呲溜”喝了一口山泉水,慢吞吞咽下后方甩了甩尾巴,前爪正正脖子上的透明珠子,老气横秋嗯了一声,道:“不错。” 小猴子闻言就像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赏赐,狗腿凑到初渺身边为她捏捏胳膊腿儿,一边道:“上仙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又喂她一口水,小心翼翼问道:“不知上仙可否能带我上九重天……” “晆儿!!” 名叫晆儿的小猴子一惊,“娘你怎么来了?”害怕挨揍的他撒丫子就跑,也顾不得一口水呛在喉咙口的“上仙”,慌乱中一脚踩着她心口就往一边窜去。 “哎呀,我的妈!”初渺定睛怪叫一声,那一脚正好挤出了她喉咙口的水,十万火急她一个鹞子翻身也撒腿就跑。 身后一声大喝:“初渺!你又装上仙骗我儿子给你端茶倒水,你给我站住!” “站住还不被你训斥一顿,我才不傻呢!” 初渺头也不回,雪白身子灵活穿梭在树林间,奈何身后母猴妖更灵活,眼看前头就是水坑,初渺大急,“别追了,我以后不和你儿子玩儿了就是,小气鬼!” 身后母猴叉腰大骂:“这话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说说你都修行五千年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只顾玩闹,你没有爹娘管可不要带着我家孩儿野。” 初渺丝毫不为所动,半虚着眼睛怒道:“我上辈子就是仙,仙那里要什么爹妈?你们这些愚昧之辈,本仙不与你们计较。” 身后追来的猴妖噗呲一笑,她似乎也特别无聊,龇牙咧嘴倒挂一仰就跃到了初渺头上。 好猫不跟猴斗,初渺眼看情况不妙,干咳一声,“咳~你再不回去你家孩儿又不知道窜那里去了,还不赶紧回去看看。” 一心要吓吓初渺的猴妖脸上一沉,“今天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站住!”话毕拉着一枝藤蔓荡到初渺面前,咧着牙齿怪叫了一声。初渺一个激灵,卯足了劲接着往前跑。 忽然眼前一白,不好!前面是什么挡住了路? 此时变换步伐已经来不及了,初渺纵身一跃企图从前面挡路的东西上头越过去,一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眼前一白扑到了一团白乎乎的物事上头。 “啊!” 原以为这次在劫难逃的初渺睁开眼睛,看了看身后追来的猴精往一边逃了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挂在什么东西上头。脚下触感不是特别差……她弱弱看一眼,登时就吓得炸了毛。 人,她挂在一个男人身上! 而且,她四只爪子二十只指甲都扎进了他的衣服! 虽然她时常逗逗别人家的孩子,偷偷别人家的肉干,但她自认为她是一个三观很正的猫妖,至少她在比她厉害的人面前还是勇于承认错误的。 这要怎么赔?她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自己为数不多的肉干,她想,就算一个洞一块肉干,二十个洞就要二十块肉干……那可是她的全部积蓄了。更何况,这件衣服好像还远远不止那个价格。 初渺一脸菜色,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贪玩逗弄那只小猴子。 或许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愚笨的妖怪,闻泽缓慢低下头,一双深邃冰冷的眸子死死钉在初渺身上,微微蹙眉似乎心情不太美丽。 就在这时,去而复返的猴妖领着大队猴群浩浩荡荡而来,初渺大气都不敢出,胆战心惊挂在闻泽身上。她是胡闹了一点儿,可完全没有胡闹到真正招惹这群猴子。 初渺爪子一紧,脊背上白毛根根竖立,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完了完了,这次一定死定了,多半自己的肉干不保。 下一刻,初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猴妖们个个服帖,战战兢兢向闻泽行礼:“小妖见过天君。” 天……天君?! 妖、魔、人……仙?天君带个天字大概就是仙了吧? 哇~真的是上仙。 猴妖个个殷勤,领头的猴妖走上前来,指着初渺正义凛然道:“还请天君恕罪,这只猫妖惊扰天君有罪,不如就交给小妖处置吧。小妖一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了猴妖的话,初渺全身皮毛又炸了起来,这次连尾巴都僵直了,似乎是感觉到挂在衣襟上小东西的害怕,闻泽伸手托住了她的身子。她的小爪子自然伤不到他,瞧她浑身发抖的样子倒是挺可怜的。 脚下有了着力点,初渺松了松酸痛的爪子,两只后脚踩在闻泽手上呆呆望他的脸。 白兔姐姐曾经告诉她,越是喜欢白色的动物越善良,她理所当然想,既然他伸手托住了她,一定就不会怪罪她了,毕竟大路朝天,谁叫他非得堵在路中间的? “不必了。”他声音轻轻的,听着就像夏日里吹了一阵凉爽的风一样舒服。 初渺慢慢放下戒备,炸起的毛慢慢平复,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遗憾,白兔姐姐给她看的小人书里曾说过,一个男人声音很好听长得还很好看的话一定就是个断袖! 真是可惜,这么仙风道格的人怎么就是个断袖呢?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你还叫初渺对吧?” 咦?天君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闻泽如是说道:“早就听说妖山有一只资质愚钝胆小如鼠的猫妖名叫初渺,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初渺圆溜溜大眼睛滚了两滚,不服气道:“我还听说天君才是资质愚钝胆小如鼠呢。” 闻泽看她较真时翘胡子的模样唇角一弯,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脖子上那颗透明珠子正是自己要找的水晶珠,“那你以后跟着我,看看我们谁的资质更愚钝,谁的胆子才如鼠。” 猴妖们一听闻泽这么说,猴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天呐,能跟在天君身边那是多大的福气,凭什么她一个闯祸捣蛋的猫妖就有这样的运气?猴群中有声音道;“天君千万不要被她的样子蒙蔽,她偷鸡摸狗的事可干了不少。” “是吗?”闻泽一脸愿闻其详的样子,初渺还不知天君是个什么东西,万一专管偷鸡摸狗的事儿呢?她虽然不曾有过什么大恶,但她偷肉干这事儿倒是做过不少,不可不可,不能说。 “女孩子家家的事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别以为你是天君就可以随意打听别人的隐私,你就不怕你上头的上仙打你屁屁?” 闻泽莞尔,他上头的上仙?! 她傲娇的小摸样倒是让闻泽感觉熟悉,想着也不能白拿她的珠子,得给点好处才行,于是问道:“想不想去芜泽仙府?你给我一样东西我就带你去玩儿。” 芜泽仙府啊……她当然想去,不止她想去,恐怕妖山上无妖怪都想去吧。听去过的狐狸姐姐说,里面要什么有什么,有吃不完的食物有数不尽的帅哥,她早就想去了,可是就是找不到地方。 初渺尾巴在闻泽手边晃啊晃,一双眼睛贼溜溜盯着闻泽精致的下巴,思忖时爪子习惯性的在闻泽胸膛踩了踩。片刻狐疑问道:“先说什么东西。” “我要你脖子上那枚珠子。” 她两爪踩动的动作一顿,那颗珠子她从记事起就一直挂在脖子上,取不掉摔不坏更没有什么用。比起毫无危险肉干遍地走的芜泽仙府,这颗珠子当真是不值一提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不太灵光的脑子长了个心眼,万一这珠子是什么宝物呢!“不成,这珠子可是宝物,不干不干。” “那好,你走吧。”闻泽毫不犹豫,摊手就要把她放回地上。 看他丝毫没有欲擒故纵的意思,初渺心里一急:“别别别,天君有事好商量嘛,不慌不慌。”她循循善诱,又想起他既然是天君,一定非常注重面子,“你看你衣服都坏了,若是没有我挡着多丢人不是?” 闻泽轻轻嗯了一声,勾唇做恍然大悟状,似才想起自己衣服被她抓坏的事,道:“一万两。” “什么?” “赔衣服。”闻泽体谅她脑子不灵光,缓悠悠补充道:“织女织的锦衣,一万两黄金便宜你了。” 黄金?!一万两! 初渺毛绒绒爪子扒拉着闻泽衣服上的洞,大眼睛骨碌碌闪着精光。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跑也跑不过…… 脑中灵光一闪,哎,他不是要那颗破珠子吗? “天君咱们商量商量呗,你带我去芜泽仙府吃肉我把珠子给你。” 闻泽摇头。 初渺可怜巴巴睁着圆碌碌的眼睛看他,“上仙有好生之德,你现在不管我我一定就会被他们撕了,你就忍心让我这么娇滴滴的猫被撕成碎片吗?天君就不要这么小气了嘛。” 初渺两爪踩上闻泽衣裳,支起脑袋就往闻泽脖子上噌,湿润的鼻子卯着劲儿往闻泽耳垂上凑,脖子上凉凉的珠子在他脖子上划了划去。感受到她明显的讨好意味,闻泽眉间一挑,缄口并不说话。 初渺狗腿软腻的声音传来:“天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好?你看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吧?” “天君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吃肉都给你留一些好不好?” 闻泽面无表情,原本摸着她后背的手也抽开了,初渺心里一急,哎,说不定天君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呢,好不容易遇到的金大腿。 “那里错了?” 初渺认真想了想:“我不该看你好看就失了魂,不该抓坏你的衣服,不该……咦?没了。”她自己都略感诧异,摊手,“其他的真没了。” 闻泽点头,淡淡嗯了一声。伸手摸摸她脖子,一颗晶莹的白色珠子安安静静落在了他手心。 “哇!你是怎么做到的?”初渺不可思议瞪大眼睛,摇头晃脑间长长的胡须在闻泽脖颈挠来挠去。 闻泽低头避开她的胡须,初渺也正恰巧抬头看他,对上闻泽烁似寒星的眼眸,初渺一下子失了神。 妖山的妖都说仙人之姿,她不懂仙人之姿究竟是怎样的,现在看到闻泽,她忽然又觉得她们说的都不对,仙风道骨、玉树临风、俊逸出尘……通通都描绘不出他的风采。 险些滴下口水的初渺吃吃道:“天君你可不可以脱光给我看看?你脸上这么白,身上是不是更白呀?屁股一定是白的。” 闻泽脚下一晃,初渺声音不大,但是除了他们二人,呆呆等着他吩咐的猴群肯定也是听到了的。蹙眉看她,哪知她会错了意,用比方才大了足足一倍的声音道:“我问你屁股是不是也像脸这么白!” 她,果然还是当年的她…… 第2章 为祸人间 在人间混迹了几日,刚开始的时候她是挺高兴的,可是芜泽仙府对□□实在太大,吃起人间的肉来也就兴致缺缺了。 “天君天君,你们上仙是不是都没什么事做啊?”初渺舔着爪子问。 “有事。” 初渺两爪捧着一块小鱼干,吧唧吧唧咽下肚:“那你还不走快一些,在人间有什么好玩的?你个小小天君能有什么事?”初渺尾巴搔了搔闻泽手背,“咱们快些到芜泽仙府,你也好快些办你的事。”我也好快些吃到仙府的肉。 闻泽捞起一旁的茶杯润了润喉,语气不紧不慢,“不急。” 你不急可我急呀,初渺小脸一垮,说好带她去芜泽仙府的,这都多少天了?她数数自己肉垫,一天,两天……这都三天了!! 骗子! 大骗子! 闻泽看她胡子一翘一趴,也知道她在暗地里骂自己,心情不明大好脸上也随之多了几分温柔,轻声道: “吃饱了?吃饱了回房洗澡。” “不洗。”初渺慌张甩着尾巴,背脊上的白毛一点点炸起。 她最讨厌洗澡了,不,她最讨厌水,最讨厌浑身湿漉漉的感觉。她才不要洗澡咧。 “初渺不喜欢照镜子吧?” “呵呵……我长得这么好看还用照镜子。”要不怎么说她脸皮厚呢,夸起自己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那一身漂亮有光泽的皮毛走到哪里不是唰唰唰闪瞎别人的眼?像她这种天生丽质难自弃的还用照镜子?也不怕镜子自渐形秽自戕。 闻泽也不强求,伸手摸了摸她脖颈处,起身站定。闻泽轻柔的动作让她一阵晃神。满脑子都是闻泽噙在嘴角那抹笑。 怎么可以这么好看?不笑好看笑更好看,就连蹙眉都好看。现在这坏笑的样子好帅啊!! “初渺,我们出去走走吧。” 诶,他也觉得闷了? 其实她来过凡间,还不止一次,但是她以节操发誓,她是拿了东西,但她绝对没拿多,只拿一小块肉吃。 窝在闻泽怀里,初渺舔舔爪子,粉红色的肉垫踩在闻泽露出来的手腕上。 白衣男子衣琚胜雪,怀里一只白猫憨态可掬,大眼睛炯炯有神。一人一猫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话说那猫虽然脏了一点,但是丝毫不破坏那位公子的纤尘不染呀。 往来如织丝毫不影响二人交流,“天君你看,我果然魅力不减,她们都在看我呢。” “你怎知是在看你?” 闻泽嘴巴并未翕动但初渺就是听到了他的声音。 “天君,你是不是很厉害呀?”她觉得实力这个东西应该和长相成正比,闻泽这个长相嘛……她给九十九分,多一分怕他骄傲。 顺手揉揉她圆滚滚毛茸茸的肚皮,闻泽声音里多了几分正经:“你觉得天君是什么?” 初渺眼睛上下打量,脸红兮兮看着闻泽带笑的眼睛,当然,那张脸并不能看出她脸红了。 啊咧,她才不会轻易承认自己不知道呢,灵蛇似得尾巴在闻泽衣袍上拍了拍,初渺打着哈哈东看西看,“天君快看,哪里有魔气。” 连她都感觉到了魔气闻泽怎会不知,一手捞着她软软的身子,闻泽眺目望向东方。 “初渺想不想要灵精?” 初渺眼睛一亮,“灵精?你有?”灵精可是集天地之灵气孕育出来的,珍贵程度可见一斑。她活了五千年也只在狐妖姐姐那里见过一块儿,还是最低等的下品灵精,就那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让她们羡慕了好久。 “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拿着灵精呆在这里吸引那个妖怪,事成之后给你三块灵精。” 初渺一听眼里的小星星立刻就熄灭了,那么强的妖气,吓死个人……猫咧。拿命挣灵精也要有命享受才是……诶――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初渺在闻泽拿出极品灵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动摇了。 妈呀~初渺咽了咽口水,极品灵精啊!吸收一块她三年都不用费劲汲取草木的灵力了。 能随便拿出这种连魔都渴求的东西,他还能是小角色?她思虑很是长远,因果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奇妙,大腿这种东西自然是能抱就抱,就算有一天大家拍拍屁股各走一边还有因果羁绊着。 比起眼前的利益,她更在意的是长久的利益。开玩笑,三块灵精她就会去卖命了?就算不给她也去! 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一向不贪婪的人啊……话到嘴边就是会拐弯,初渺伸出一只爪子,“五块!不能少。” 闻泽眼睛都不带眨的:“成交。” 原以为自己已经狮子大开口的初渺久久回不过神,这就成交了?!早知道她要一百块嘛! 不过五块她也不嫌弃,毕竟赖在金大腿身边,这样的机会还多的是。 一边初渺狡黠心喜,一边闻泽心中百感交集。按理说两人前世姻缘已尽,可不知为何,他竟有种想要把她带在身边的想法。 初渺脖子上挂下一块灵精,萦绕在脑袋上的灵气让她格外有勇气。 按照计划,她要装作一只目光短浅不识大魔的小妖吸引那个大魔,可是初渺觉得,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聪明,装傻太丢面儿了,而她最大的优势就是漂亮,她暗暗决定:色/诱! 费劲化成人形,因为灵力不够她只能借助灵精的灵力。白皙的身子未着寸缕,水雾霡霂的大眼睛无辜至极,因为灵力不足长长的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都没有化掉。精致的面容泛着微红,还好凡人看不到她。 隐身立在她身边的闻泽愣了愣,他知道她艳绝九州,他知道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可他不知道,她半兽半人的模样这般诱人。可她这个样子居然是去诱惑一个魔! 闻泽脸上一冷,看向东方的眼神更是生寒。 咦?她怎么变回猫身了?! 她变! 她再变! 初渺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一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为什么一点灵力都用不了了?! 她还来不及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耳边阴恻恻的声音道:“想不到这么丑的一只猫化成人形居然那么好看呢。” 初渺抬头,因为原形太矮的缘故并不能看清大魔的脸,可这丝毫不影响她对美丑的判断。 看惯了闻泽天君那张堪称妖孽的脸再见到真正的妖孽,落差太大了! 怎么可以丑成这个样子? 六界之中当数仙人最好看,其次是人,妖则是两极化,美的美得人神共愤,丑的丑得惊天动地,这才拉低了妖界的整体水平,至于魔界,魑魅魍魉不说也罢。 待想起自己的处境,原先被灵精冲昏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一个激灵,“啊啊啊……天君救命啊!” 喊完这句初渺自己已经窜到了一边,雪白的皮毛根根炸起,挤在角落里抖成了筛子。 完了完了完了…… 那个劳什子天君躲在那个角落去了?亏她这么信任他,结果拿她当挡箭牌自己跑了…… “滥杀无辜害人性命,你可知罪?”温和白光中,闻泽天君神情淡漠。 “你是谁?你敢收我,你可知道我背后是谁?” 闻泽随意的一挥手,一条泛着白光的绳子立刻缠上了大魔的身。而至始至终,费劲的都只是那个魔,闻泽的姿态分明像是在玩儿。 初渺此刻觉得这世上没有收回出口的话这种设定是极不合理的!她现在就要收回刚才的话。 嗷嗷嗷嗷……天君好帅!她就说嘛,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不会言而无信的。 温和白光里,长相丑陋凶神恶煞的大魔被困在一条泛着白光的绳子里动弹不得,而绳子的另一头就在那个男人手中。 一招制敌,武力值超强。 “天君,他是坏魔是不是?”勉强稳住的初渺三步变作两步跑到闻泽身边,强自镇定问道。 “天君,你说他本体是什么?” 她话音一落,原本剧烈挣扎的大魔瞬间老实,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只贼眉鼠眼的大老鼠。初渺不可置信:“老鼠?” 闻泽点头表示她没有看错。 这边初渺挠头小声嘀咕:“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鼠都有,都敢欺负猫了。” 闻泽嗤的一笑,初渺立马回过味来,不忿道;“笑什么笑?灵精给我!” 扬手递给她四块灵精,看她财迷样小心翼翼察看再藏进肚里,闻泽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些。 上等房间就是装修豪华,在妖山里住习惯的初渺怎么看怎么稀奇,东看看西摸摸高兴极了。闻泽看她很有兴趣,叮嘱了她不能出去就在一边打坐了。 他三万年来一直都有这个习惯,那就是每天休息之前都打坐沉淀自己一天的情绪,初渺也乐得自在。 甩着尾巴上窜下跳的初渺也很开心,这个酒杯好看,摸一把;那个床好软,滚一圈;那个发光的蜡烛好有趣,瞄几眼,那个……诶,也是一只猫!她晃尾巴镜子里的猫也跟着晃,她抬脚她也抬脚。 忽然她灵光一现,这是镜子!就像水里的影子一样,是自己。 初渺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越走近步子越慢,越走越沉重。 她背上脏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叫自己洗澡了,总算知道他带自己上街时坏笑的原因了,总算知道为什么街上的人看到他们除了惊艳还会说上两句。她一直以为是在夸她来着! 好你个天君! 道德败坏!枉为上仙! 九重天上垚华上仙正蹲在角落里追问小仙娥,“你说天君下凡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小仙娥实在不敢打击他,心说你老人家嘴多碎呀,你要是知道了九重天上还有谁不知道?你还不追下去闹腾? 当然她只敢想想而已,脸上还是一脸真诚,“上仙别说是我说的就好。” 于是片刻之后,九重天上所有人都知道天君下凡了。当然,天君也留了一手,弄了一大堆事儿给他们准备着,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时间去烦他。 第3章 旧词新解 斜一眼床边笑得眉开眼笑的小财迷初渺,闻泽是又无奈又好笑,无奈的是她这种又贪吃又贪财的小家伙化了形不知道会被骗多少次,好笑的是她灵精拿到手立马变脸色。 “哈哈哈……灵精啊!味道比肉干还好的灵精哟。”初渺坐在床边踏脚板上,笑得胡须一颤一颤,两只小爪子捧着六块灵精摸来摸去。没错,是六块,有些没脸没皮的猫硬说闻泽枉为上仙,伤害了她玻璃球球似的心死活要加一块灵精,不然她就上九重天告状,让他上司打他屁屁。 闻泽问她告什么状,她想也不想就说因为闻泽天君太好看,吓得凡间的人都不吃饭了。大概也许是夸他秀色可餐? 他权当她是在夸他,心情一好就丢了六块灵精给她。 初渺拿出储物袋一颗颗装好,虽然说妖的肚子里可以暂时存放一些东西,但是对于她这种贪吃的妖来说,万一不小心让她消化了呢?她可是要留着慢慢品尝的。认认真真将储物袋变小,左看右看最后藏在了脖子毛长的地方。 依依不舍舔舔碰过灵精的爪子,“唔~~啊~~”初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白天没有睡觉,困死她了。跳上床,闻泽睡得规规矩矩,就连被子都服服帖帖一丝不苟,她暗暗瘪嘴还是钻进被子躺下。 睡觉还睡出了躺棺材的感觉! 在初渺第三次爬上闻泽胸膛的时候,闻泽终于妥协。 听着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闻泽鬼使神差摸了摸她光滑的背脊,“喵……”怀中猫儿小小喵了一声,睡梦里就像吃着什么好吃的东西似的,小舌头一吐一吐的,闻泽看她呆呆的样子勾唇一笑,任由她不安分的尾巴在自己肚子上扭动。 也不知道是那个天杀的半夜还要做好吃的,被香气诱醒的初渺眼中一片清明,有人在烤肉!加了孜然、香油、 闻出来了,是野鸡……“哧溜~~”初渺咽了咽唾沫,素可忍荤不可忍,她必须得去看看。 偷偷摸摸跳下床,闻泽怀里一空,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摇着尾巴趴在窗棂上往外看,一副馋嘴样。 “还没吃饱?” 身后飘来闻泽似笑而非的声音,初渺下意识跺脚,“别出声,吓跑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修士在客栈后的树林里烤肉填腹,再一看别人已经吃完躺下了。 初渺脑袋一垮,整只猫就像丢了魂一样。没好气道:“没饿就不可以吃?谁说一定要饿了才能吃东西的?你规定的?” 在这个近在眼前的肉被别人吃掉的关键时候,谁说话都不好使,长得好看也不行! “……都怪你。” 闻泽脸上一抽,他刚才竟然会觉得她刚才蹬着两条后腿趴在窗棂上的样子可爱?他摇摇头,实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垂头丧气躺回闻泽胸口,初渺也不咕噜了,她高兴就咕噜,不高兴就不咕噜,就这么简单。 闻泽听不到咕噜咕噜的声音,睁开眼一看她蜷成了团子胡子翘得老高,闭着眼睛都感受得到她的委屈,闻泽暗叹,到底是个未成年的小妖,任性些也是正常的。伸手顺着她身子摸了一圈,道:“是不是在妖山的时候经常吃不饱肚子?” 初渺眼也不睁,瓮声瓮气道:“妖山有蚱蜢,吃不饱可以抓蚱蜢吃。” 闻泽手上一顿,揉揉她软乎乎的脑袋:“快睡觉,明天带你去吃烤肉。” “嗯,好。” 这样乖乖听话的初渺还是可爱的,初渺把爪子搭在他揉她脑袋的手上时他天真的想。 翻了个身,初渺在闻泽胸膛爬了爬,最后肚皮贴肚皮躺好,冷不丁嘀咕一声:“天君,你说刚才那个大魔本体是老鼠?” “嗯。” 初渺接着嘀咕,“他罪大恶极是不是死有余辜?” “是。” “哎呦!”初渺往闻泽脸上蹭,“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把他烤了呀!” “不许!”闻泽声音冷了几分。 “猫吃老鼠不是天经地义吗?他都死有余辜了还不许发挥最大的余热?给我填饱肚子也是功德一份呀。” 闻泽暗说自己还是太高估她了,耐心温和解释道:“他已经坠入魔道,你吃了他的肉就会有魔障,以后升仙的时候更难。” 初渺有气无力:“那我不升仙不就没事了?” 升仙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她才五千年修为,别说升仙了,就是坠入魔道也只有被魔族嫌弃的份儿,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还要留在妖山被欺负?” “谁说我被欺负了?”初渺不悦嘟哝:“妖山有什么不好?成仙就那么好吗?成仙就不吃东西了,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闻泽不置可否,幽幽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在这里和她一块儿除了大魔,两人这一世又牵扯上了因果,原本他可以轻而易举除了大魔的,可他突然有些刻意想要和她扯上一点关系。 不想成仙也好,这些天时不时去偷别人肉干的事他可都看在眼里,若是自己带着一个只会偷肉干不学无术的小妖升仙,不知道要被辰九和垚华笑话多久。 除了魔,二人正式踏上了去芜泽仙府的路,一路上西行见过不少大妖下仙,他们都毕恭毕敬的喊闻泽天君,初渺就在一边听着,暗暗里更好奇天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天二人借宿在农家,初渺甩着尾巴逗着农家四岁的男童。 眼间四下只有一个四岁的孩童,初渺悄声问道:“闻泽,天君究竟是个什么官职?很厉害?” 闻泽微微眯眼,“自己猜。” 她认真想想,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了,天君是不是就是凡间的宦官?被割掉……那个啥那种?”初渺偏头看看他那个部位,其实并不能看出什么。看闻泽神情古怪,她以为自己猜对了。 “唉!”初渺叹一口气,好心宽慰他:“没事的,就你这样声音好听长得还好看的,就算不被那啥也只能是断袖,我不鄙视你。” 闻泽眼神倏然变寒,初渺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痛处,你想啊,不能人道却被所有人忌惮,就像在老虎面前装腔作势的狐狸,虽然大家都表明敬重,实际上没了背后的“老虎”,他也就只是狐狸。于是,她看向面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闻泽天君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 闻泽实在叹服于她的智商,温声问身边玩着泥巴的四岁小孩,“小朋友,你说天君是什么?” 小孩子挠挠脑袋,想了想道:“天君……君有地位崇高之意,而天……天上有神仙,又是世间最高……天君不就是掌管神仙最大的官吗?”小孩子信心满满,“没错,天君就是管神仙的。” 闻泽挑眉看初渺,鄙视的眼神里写着一句话:“初三岁,你是智障吗?” 脑子当机片刻,初渺眼前就会只有两个字:天君!他是天君啊! 不是金大腿,是镶钻的大腿呀! “天君天君你听我说……”初渺及其狗腿跑到闻泽身边,身子在闻泽腿上蹭了蹭,“哎哟,小妖真是眼拙……哈哈哈哈哈,先前是和天君开个玩笑,天君可千万不要当真。” “哎哟,天君衣袍脏了,我给你擦擦。” 闻泽看着自己白白净净的衣袍在某人……呃妖不懈的努力下,终于黑了一团。 哎呀我的个娘,初渺毛茸茸的爪子不断在闻泽衣服上擦拭,几次下来初渺一脸黑线,怎么好像越来越脏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闻泽嘴角抽了抽,果然是初三岁。 闻泽一本正经自言自语,“赶了许久的路,腿怎么有些乏了……” 初渺一听眼冒星星,忙送上去道:“天君腿乏了?小妖给你捶捶腿?”说完也不管闻泽什么反应,纵身一跳跳到闻泽腿上,四只小爪子麻利在他两腿上踩着。“天君觉得可还舒服?” “还行吧,没什么劲儿。” “好嘞,劲儿大了天君记得说。”闻泽淡淡嗯了一声,瞌目享受起来。初渺攒着吃奶的劲儿,深吸一口气纵身在他腿上蹦跶起来。她就那么小点儿身子,突然变成人身还不把农妇给吓死了。 “天君你说力道可好?诶你腰疼不疼啊?来来来我帮帮跳跳。”说着初渺越蹦跶越欢实,找着话题说话,“天君,白兔姐姐给我的小人书里说你这样的是断袖,她们都说断袖就是男的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你说奇不奇怪,你是仙,为什么非得喜欢人呢?对了天君,你也可以……” “停……停停停停。”闻泽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疑诧问道:“我是断袖?” “难道不是?”初渺脚下一顿,看闻泽天君阴恻恻的眼神,她心虚问道:“那你说断袖是什么?” 闻泽天君:“知道冥府那个无尽之渊吗?答案就在里面。” 初渺:“……” 无尽之渊传说连接地府最深处,下去铁定没命的,天呐……怎么会有人把答案放在那里。初渺觉得不可思议,上仙的世界她们这些小妖不懂。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老土,居然一心觉得无尽之渊可怕,初渺消沉了一夜。 还是离别时四岁小孩童把她拉到一边,一脸鄙夷道:“我想了一夜,那个哥哥应该是叫你去死。”又天真看她:“你不会真的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吧?” 呵呵…… 第4章 因果羁绊 临走出城之际,初渺看着卖小册子的摊子,手一痒赶紧顺了一本藏在储物袋里。眼睁睁看着闻泽把她最大的一块肉干变成了银两付给摊主,初渺悲伤欲绝。 “天君……” 闻泽挑眉,“有意见?” 初渺垂头:“不敢。” 天君就是天君,和她这种小妖那是有觉悟上的差异的。就在她为自己得了六块极品灵精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天君大人已经奢侈到拿灵精丢人了。 初渺舔着爪子想,那毕竟是别人的,爱丢就丢吧,她不心疼……真的不心疼。 天君出门当然少不了济世救人这种俗到骨子里却理所应当的事,她可没那觉悟,只作壁上观。 这天闻泽正在山头施法抵抗瘟疫,初渺蹲在一边看着,正百无聊奈之际忽然瞧着一位小公子慌慌张张跑来。 “天君,有人来了。” 闻泽坐在山巅根本无暇顾及她,喊了一声不应她屁颠颠就跑过去看,原来那位清雅公子被一只灵蛇追上了。 “公子你没事吧?”初渺挡在那位公子身前问道。 那位公子一见一只会说话的猫挡在自己身前,身子一抖脸上脸色更白。 “公子?”初渺仰头大叫两声,“公子?灵蛇被我吓跑了!” “啊?哦……哦谢谢你。”公子声音有些颤抖。 初渺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还是原形,紧张道:“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退。 “公子,我真的是好妖,我不骗你,你别怕我呀。” 清雅公子一阵纠结,沉吟半晌最后似乎想通了什么,赧然一笑蹲下身,“小人谢谢大仙。” 一声大仙喊得初渺飘飘欲仙,估摸着天君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事,热心上前道:“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万一你回去的时候被其他东西撞见了怎么办?” 公子似乎还心有余悸,沉吟一会儿点点头,“那就多谢大仙了。” 初渺端着上仙应有的矜持,连尾巴都不摆了,昂首挺胸一步一袅,娉娉婷婷走在前。 “大仙?小人方才在树林里采了果子,上仙可要尝尝?”身后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初渺咳了一声,还不等她拒绝一颗红彤彤的果子已经递到了她面前。那位公子脸上满是期待。 初渺脸上一讪,脑袋瓜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小册子里描写的那个故事:一位农夫他捡了一窝狐狸崽子,他全心全意养大了那群小狐狸,可是有一天小狐狸遇到了一个比农夫更会说讨她欢心的话,能给她更多好吃的的小青年。于是小狐狸傻傻跟着小青年走了,农夫找了她很久很久……故事她只看了上半阙,并不知道小狐狸最后如何。 此时小公子手里的红果子在初渺心里同册子里的小青年说的情话一样,她虽然笨却也知道不能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初渺看一眼入定施法的闻泽,不舍却又坚决摇头,“我不吃果子,我送你回去吧。” 初小狐狸决定呆在“农夫”身边。 “大仙尝尝吧,可好吃了。”说完那位公子扔了一颗进嘴里,“甜的,尝尝吧。” 小小的果子在清秀小公子嘴里爆开,馨甜的香气蔓延开来,初渺脚下一顿。心里已经有些犹豫,她只是吃一颗果子而已,再说了,他不是也吃了吗?一定没事的。“那个……我就尝一颗。” 蕴含法力的微风吹过瘟疫肆掠的村庄,所有人都感觉身子一轻。闻泽吐息睁开眼,一眼瞧见方才初渺坐着的石头上没了她的身影,只有微风掀起的树枝摇曳。 夕阳西沉,初蔓延的瘟疫在顷刻间止住,所有人都沉浸在沉疴顿愈的喜悦中。 “啊——”鸟兽惊起,一声凄厉嘶吼划破安宁祥和的村庄。 欢呼声乍起,听得有农妇喊道:“感谢天师啊……感谢天师,您收了此妖后我们所有人的病都好了啊,对了对了,您要的三块中品灵精我们已经凑齐了。 ” “谢天师救命之恩……” “谢谢天师……” “呵呵呵……”天师紧闭的房门中传来一声女子的蔑笑,“愚蠢的凡人!你们真以为是他救了你们?” 外头所跪众位微惊,大家眼神交流,最后一致决定放下灵精回家躲着,万一这妖怪跑了呢? “天师,灵精就在门外,我们就先退下了。” “回来!你们给我回来!我要杀了你们。”里面气愤的声音还在继续,慌忙逃散的人却面含喜悦。这么残忍的妖还好被抓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人人自喜又心有戚戚,化成人形的初渺一身是血,雪白的肌肤和红颜的红形成鲜明对比。不复平日里的傻甜,此时的她犹修罗地狱爬出来的罗刹,亮晶晶的瞳孔迸发着摄人心魄的光。 掐诀推算初渺位置的闻泽听到声音一怔,幻影移形片刻来到那间小屋。 “初渺。”匆忙赶来的闻泽见情形,捏诀压下初渺的戾气。看她高抬的眉慢慢放下,上挑的眼角也慢慢变成圆圆的样子,皱着的眉头却怎么也散不开。 如大梦初醒的初渺两眼猩红看着面前白衣胜雪的男子,淌着血迹的唇角微微翕动:“闻泽……你,终于来了。”她一双大眼泛着泪花,艰难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怕了,她真的怕了,被人斩断妖根的时候她就很怕,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见到闻泽了,不知不觉间,她竟已经这么依赖闻泽了吗? 旁边虚脱的小公子一脸骇然,这么仙风道骨的人也是妖? 闻泽皱眉,声音刺骨的冷,“你入魔了?”看着她猩红的眸子他虽然知道她已经入魔,作为正道的他却毫不犹豫解下陷进她肉里的铁链。 那样一根污迹斑斑满是乌黑的铁链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数条血痕,闻泽眼神如利剑般看向一边哆嗦的小公子,语气不容置喙,“还她妖根,本尊可饶你不死。” “什么妖根?妖物不就是要除的吗?我这是替天行道……” 闻泽脱下外衣裹在初渺身上,脸上翳云却并未散开,肃穆神情不带一丝感情:“替天行道?天容纳万物,你人是一类,妖也是一类,天可从来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屠杀任何一类,又何来替天行道一说?” “你胡说,妖就是该杀。” 闻泽脸上再凉了几分,“利用魔道的歪门邪道斩断他人妖根,再利用妖根强化自身魔力?!这就是替天行道?” 小公子脸上一僵,感受到闻泽强大的威压和不容忽视的威严,心一横怒道:“妖就是妖,妖就是孽障,就是要除!目的都是除妖罢了,你管我拿她的妖根做什么。”说完手中收妖符飞快拍向闻泽。 “放肆!” 此时闻泽宝相庄严,声音里带着怒意,“竖子冥顽不灵,本尊着法旨,此子下世轮为畜生道。” 不容辩驳,不容忤逆,法旨一出,此子命盘上长长的生命线戛然断裂。闻泽冷眼看着他委倒在地,此中因果,闻泽会背,初渺也会背。 总之,他们这一世是撇不干净了。 月上柳梢树影扶疏,人形的初渺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守在她身边的闻泽。鼻子一酸啜泣一声扑到了闻泽怀里:“你还在太好了,我以为你不会管我了……” “怎会。”风华绝代闻泽天君温声安慰,“这一生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放心吧。” 他说的是实话,已经魔气入体的她离了他就真的就会彻底坠入魔道,他不能也不忍心。初渺梨花带雨点头:“天君,我变不回原形了。” 闻泽缓缓低头,被人强行断了妖根,她以后恐怕都不能变回原形了,并且,她也不再是妖。 “初渺,你已经没有了妖根,你不再是妖了。”闻泽顿一顿,“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带你修行成仙可好?” 不算尴尬却寂静得吓人得房间里,初渺掖着被子露出两只眼睛。她又想起了那只小狐狸,说不定她的处境还没有自己好呢,自己还有闻泽天君保护,而她只有自己的农夫,这样一想她又开心了。虽然为自己变不回原形难受,但是初渺还是点点头:“好。” “天君,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吗?” 闻泽抬头:“说说看。” 初渺想了想:“给你讲一个小秘密,我前世天生就是仙族,厉害吧?”笑不过一瞬她小脸又低落了下来,“其实我就只是个小妖罢了,再风光也是前世的事了,不过天君,还是看到你我才敢确定自己曾经是仙呢。” 初渺纳闷摊手,“妖山上所有妖都不信我的话,哼,天君你相信我的对吧?”见闻泽点头初渺又笑了,“我就知道你有眼光。妖山上所有妖都说我吹牛,可我明明就没有,就是因为他们妒忌我才都抢我的地盘,都欺负我。” “你有前世的记忆?” “没有。”初渺摇头,“哎,第六感你信吗?我就有第六感啊,我坚信自己前世一定是仙。” 房间里又安静了好大一会儿,闻泽闭着眼睛养神,初渺才断了妖根灵力还很稀少,半睡半醒等着闻泽答话。 冷凄凄的夜里闻泽一声叹息,正要说话却听得初渺一声梦呓:“你看了我的身子,你得对我负责!不然……” 闻泽闭口等她下一句话,只见她嘟嘴嘟哝了一些听不清的话,挠挠脸颊蜷着身子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灵魂印记 有天君在一边提供无限灵力支持,养了半个月的伤法力竟然比她修炼一年还要来得快。初渺咬着指甲看着小册子,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只小狐狸最后并没有死,而是被路过的修士救了一命。最后的结局很完美,小狐狸拜修士为师,两个人长相厮守,携手天涯,偶尔回回娘家看看她的姐妹们。 初渺乐呵呵看着册子,直到最后一句:从此身边有你,心上有心。 身边有你,心上有心。 “天君天君,我可以拜你为师吗?”师徒浪迹天涯,多好,甜甜的,她喜欢。 闻泽想也不想:“不可。” “为什么?” 闻泽抢过他手里的小册子,定是这个东西荼毒了她,他看了两眼便面无表情道:“我的眼睛还没瞎。”也不知道上辈子怎么瞎的。 “呵呵呵呵……天君你就答应好不好嘛?”闻泽不语,她很快又补了下半句:“你瞎了我也认你做师父,不会欺负你的。” 初渺扑闪着大眼睛满怀期待:“我发誓,我一定认认真真修炼,忠心耿耿光大师门,尽心尽力伺候师父。” 闻泽感觉胃疼,“行了,睡觉吧,拜师之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初渺也不强求,不就是拜他为师吗?多大点儿事,搞得好像她会给他丢脸似的,错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翻了个身让出一点位置给闻泽,一脸“你可不要后悔”的表情自言自语嘀咕:“不拜师也好,你我这样同床共枕的,说是师徒也有些说不过去。” 闻泽面上无奈,她魔气入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复发,若是他不时刻在她身边照顾着,出了事儿可怎么好。 闻泽语气乍冷,“初三岁,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想多了。” 初渺笑笑,“是是是,保护人都保护到床上来了……”眼见闻泽迈开步子就走,初渺一下子慌了:“诶诶诶,我错了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天君你陪我睡吧,求你了。” 想到每晚梦境里那个自己,初渺打了个冷战一阵后怕。 她跑下床从后背抱着闻泽,声音里带着慌张,“我说错话了我认罚,求天君不要走。”闻泽掰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她急道: “不走,我怕。” 初渺抱着闻泽,软软声音里带着猫儿独有的慵懒惺忪,可怜兮兮的模样着实让闻泽不忍,他揉揉她头顶,“好,我不走。” 初渺满意点头,虽然得到了闻泽的肯定答案她也不松手。闻泽启口想要说她却见她指尖紧紧扣在一起,“天君你就给我抱抱好不好?”背后软乎乎的声音还在继续:“抱着你特别安心,就像我们曾经这样抱过无数次一样。” 他其实很想说她的感觉没有错,可是他对前世的记忆实在有些残缺,他只知当年升天君历情劫,就是身边这个女子和他一起经历的呀。 “天君,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吗?”枕着闻泽颈窝的初渺道。 这太阳才下山小星星都还没出来,睡什么觉,起来造作! “天君?” 微撑起头一看,闻泽睡得好好的,她撇嘴,这天君太那啥了,不想和她说话就装睡。 这个人吧,有时候说话是不怎么可爱,可是有的时候又真的好温柔,尤其是他偶尔注视自己的眼神,真的要把她溺死了。可有的时候真的很欠揍! 她最喜欢的就是闻泽的眼睛,长长卷翘的睫毛就像浓密扇子似的,洁白无瑕皮肤上倒映着,参差倒影。秀洁英挺的鼻翼也好看,粉红莹润的嘴巴也好。睡着之后敛了冰霜,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些肃穆。初渺心里感叹:天君真好看,这里好看哪里也好看,还有他的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 唉! 这么好看的人居然不是自己的。 初渺翻了个身,心说不行,不是自己的也得扯上点儿关系才成! 装睡的闻泽听着身边爬来爬去的人小声嘀咕:“说破了天都不如肚里有个娃,抓住重点才是硬道理……”闻泽心里一惊,手心里一凉,又听她小声道:“打傻了拿根绳子牵着也不错……就这张脸牵出去也够拉风。”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她此刻就想把她打傻,这妮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人形?还能像原形那样随便爬?还有她手往哪儿摸呢? “还要不要烙个灵魂印记?” 初渺一想,可行性其实还挺大,“这个可以有……你说这大半夜的,我也不能找个娃给你塞肚子里去,打你又打不过,那要不就烙个烙印吧。”她说得简单,简单得好像猫吃鱼狗吃肉那么理所应当。 灵魂印记一般用做收服坐骑,目的就是让坐骑和自己心意相通,指哪儿跑哪儿。这个东西在双方都愿意的情况下是很容易签订的,其实这个用起来也很鸡肋,属于被淘汰的技能。 “咦?你醒了?”初渺脸上一喜,顺势跨坐在闻泽身上二话不说念决。突如其来的坐姿让惊吓过度的闻泽一怔——待回过神来印记已成。 脸上闪过错愕,闻泽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不可置信:“成了?” 初渺左扭右扭,两手叉腰好不得意,“啊,成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这就和一只猫签订契约了?怎么感觉这么不切实际呢?闻泽无奈安慰自己:算了,成了就成了吧,她有危险自己还能第一时间知道。 “那你下去,睡觉。” “不下。”初渺又扭了两下,这个角度看天君更好看诶……看着闻泽越来越红的脸,疑惑问道:“你病了?怎么脸这样红?” 内心不解白皙的手指更是在他胸膛摸了一圈,“没看出来有什么毛病呀。”天君也这么容易生病?不应该吧? 闻泽心里一阵无奈,她究竟是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现在不止胃疼,他脑仁都疼。瞌目揉揉太阳穴,狭长深邃的眸子半晌才慢悠悠睁开:“你的灵精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要……” 初渺滚到床里边,两人之间总算有了些距离,闻泽摸摸自己微烫的脸颊,颇为自暴自弃无声叹了一口气,还停留在他胸膛的墨发微微抽动。她这是不高兴了?闻泽无奈,慢悠悠伸手过去牵着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 她偷笑,她就知道闻泽天君最好了,哦不……现在天君大人是她的兽宠。哈哈哈哈哈,至尊无敌初渺大妖拉风到极致! “闻泽闻泽,你看我这印记是不是有问题呀?为什么我不能使唤你呢?” 闻泽眼皮也不抬,初渺只觉自己脑中就像突然被下了一道命令:睡觉! 奇了怪了,怎么感觉自己才是□□控的那个? 被闻泽牵着的手温温的,带着他的体温。初渺打了个哈欠,身子连带脑子都困乏了起来,懒洋洋搂着那只胳膊抱在怀里,蜷成了一个团子便沉沉睡去。 那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初渺额上一道银白色的印记泛着金属光泽,闻泽睁开眼,指尖泛着同样颜色的光,不过一抹便隐去了那个印记。 “天君……闻泽……”睡梦中她吧唧着嘴梦呓,闻泽凑近她的身,将她蜷成一个团子的身子拉开搂在怀里,唇角荡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第6章 芜泽仙府 “天君,你说这芜泽仙府究竟是在哪里呢?”初渺掰着手指头算给闻泽听:“这一路上咱们救了一个小孩,降了四只恶妖,爬了五座山,过了三条河,偷了……呃,不对。总之为什么还没到呢?难道是天君你迷路了?” 闻泽微眯眼睛,“我们不是就在芜泽仙府吗?” “什么?!” 初渺不敢置信打量四周,这这这……哪里有半分她心里芜泽仙府的样子?她闪着大眼睛,抱着闻泽衣袖表情极其认真:“天君你一定是走错路了,这里怎么看都是凡间,绝对不是芜泽仙府。” 闻泽不置可否,牵着她……确切说是拖着揪着自己衣袖的初渺接着往前走。 最后闻泽停在一片湖边,水面上水雾迷蒙,风一吹那片云雾就像实质一般往一边飘去,初渺伸出手去拉,手指却从水雾中穿过。 “芜泽仙府?” “芜泽仙府的中心。” 若不是知道闻泽是天君轻易不说瞎话,初渺真的要怀疑他在说假话,这湖面波光粼粼,水面上倒映着岸边的些许芦苇,时不时还有鱼儿跃出水面掀起小小的波纹。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地,这就是芜泽仙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跟着闻泽的脚步他他们走上了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走起来却像是实地一般,里面似乎大有乾坤。 “天君,你怎么知道湖面是幻境呢?”初渺好奇。 或许是两人亲密动作做多了的缘故,闻泽已经习惯在有的时候主动去牵初渺的手,今日闻泽依旧一身白衣,牵着初渺慢慢往前走淡淡道:“湖面不是幻境,而是芜泽仙府就在这湖里。”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东西。”或许是觉得无关紧要,闻泽对初渺并没有隐瞒,“当年我无意中遗失了一串佛门七宝,需要把它找齐。” 对于因果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初渺是不感兴趣的,他要寻便寻吧,反着她是来吃肉的。顺着七弯八拐的石道,两人很快走到了此次真正的目的地:芜泽之城。 一眼望去,说是城却只能看到一片废墟,破旧的城里矗立着一座雪白的小塔,满怀希望攒着肚子吃肉的初渺目瞪口呆,她一定是进了一个假的芜泽仙府。拉着闻泽就要转身,“天君,我觉得我们一定是走错了,大概是下一个湖吧。” 闻泽天君好整以暇:“是这里,走吧。”说完头也不回往里走去。 骗子!大骗子!这哪里是芜泽仙府?肉呢?丁点儿肉都没看到。要是一个人说芜泽仙府是个好地方她一定不会质疑闻泽,可是所有来过芜泽仙府的人都说好呀,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初渺不情不愿跟在闻泽身后,肚里腹诽得高兴脚下却一点儿也不落后,两只眼睛扑闪着东看西看。 咦? 两人走过塌了一半还拿木头撑着的城门,城里的情形跃入眼帘。比起外面残败的建筑,里面好歹还能分辨出哪些是房子哪些是道路。最吸引她眼球的赫然就是那大大小小的摊贩。我的天……还真有啊! 诱人的香气充斥着她的鼻腔,初渺勾着闻泽的腰,一脸讨好笑,“天君,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你摸摸,小肚皮都饿瘪了。”说完不由分说拉着闻泽的手去摸她的肚子。她原本就比闻泽要矮一个头,如今她一拉闻泽身子一弯,唇瓣猝不及防擦着她额头。 初渺脸上红晕一闪即逝,“哎哎哎……哎算了,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说完拉着他的手往糖果子摊上跑去:“两串糖果子,我要现做的。” 闻泽耳尖一红,看她不在乎的样子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反观初渺,左看右看蹦蹦跳跳走在前头,看到感兴趣的就要他掏钱,“天君啊,你们天上有没有街市?若是有的话那就太好,若是没有的话或许我可以去开一个。” 她因为激动而有些泛红的脸颊上带着开怀笑意,眉眼都勾勒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一时闻泽竟失了神。 “你尝尝,很好吃的。”突如其来中他不由自主张开嘴,闻泽错愕瞪大双眼,回过神来口中已经被不由分说塞进了……半个糖果子。初渺扬起脸一脸邀功;“怎么样不错吧?” 含着半个甜腻糖果子的闻泽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浓郁的甜味让他有些不适,面前骨碌碌的大眼睛就那么傻傻看着,为了更好的说服他与自己共享美食,初渺笑眯眯道:“你绝对不会讨厌的。” 闻泽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咽了下去。乐呵呵看他吃下去的初渺上前去拍拍他胸膛:“这么样没骗你吧?我就说很好吃嘛。” 闻泽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懒得说,口腔里充斥的甜味太重,腻得慌。只缓步行走在初渺身后的闻泽忽然听到一声惊叫。“啊!”初三岁懊恼的声音传来,“天君大人,我不是故意给你吃我吃过的……” 闻泽看着她手里的两串糖果子脑仁又开始疼了。 智商这个东西真是太重要了! 正低头挑选着一捏就叫唤的假鸭子,初渺只听得身后一阵整齐的铃声,回过头时,只见街市的尽头白塔处走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而那铃声就是她手腕和脚踝上的铃铛发出的。 急忙挑了三个不同叫声的鸭子,初渺眼睛也不眨看着踏着舞步而来的曼妙女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女人顾盼风情,真真是个尤物。初渺打量着她裸\露在外轻轻扭动的细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脱口而出:“天君,你说我和她比怎么样?” 闻泽想了想,认真看她:“差了点儿。” 其实她一听也不是很生气,毕竟自己才五千岁,比起这些成熟女人差点儿很正常,至少没有这么风情,可是这个天君居然看着别人笑了……他居然笑了!初渺只觉心口一阵堵得慌,狠狠瞪了两眼和闻泽“眉目传情”的女子。 气得直跺脚的初渺暗暗恨恨,她就知道闻泽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一副好皮囊却是个衣冠禽兽,人家妹子还没主动勾搭他他就迫不及待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妇家良男,呸,道貌岸然。 这边初渺还没有骂够,突然腰上一紧,一只手覆上她的腰,只听他传音道:“她比你差了点儿……” 呃……这还差不多! 然后怒气冲冲的初三岁就偃旗息鼓了,吃了蜜似的傻笑看着那女子给闻泽见礼,听到那女子恭敬请安:“小仙见过天君。”侧身又对她行了一礼。 初渺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开始进来时所有人都没有被她的长相惊艳到确实让她有些失落,可是现在那个自称小仙的女人都向她行礼了,她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闻泽虚浮一把那位女子,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神情庄重声音里都带着些许威严:“一切照规矩罢。” 女子双手合十躬身告退,整齐的铃声再度响起。 哇~~不苟言笑威严冷峻的闻泽天君好帅。我的亲妈呀,这样的人我睡过、抱过,赚了赚了。初渺高兴得像只偷吃了粮食的老鼠,摸着他手就松不开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才不是王八蛋。 闻泽带她接着逛了逛,初渺都表现得兴致缺缺,两只爪子捏着他的手又搓又摸。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闻泽很满意初渺的表情,心情颇为愉悦赏了初渺一块灵精让她炼化。 城中没有客栈,两个人找了颗大树过夜,一向睡眠时间偏早的闻泽难得没有早睡,监督着初渺打坐炼化灵精。 她虽然修行了五千年,实际上灵力却低得可怜,初渺可怜巴巴看他:“天君,你是富人家的孩子不知百姓疾苦,你是不知道这了一块灵精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这么炼化了多可惜呀。” 话虽这么说,可她馋兮兮的模样早已出卖了她的内心,闻泽揉揉她头顶,微微含笑柔声道;“炼化了我再给你。” 见识了严肃的闻泽天君,再见到柔情似水揉她头发的闻泽,初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闪着光。别扭又委屈道:“你勾\引我。” 闻泽:“……”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虚实相生 据说天君签订契约的那一刻,掌司命格的司命星君怪叫一声跌下了祭坛,仿佛见鬼了一般。他执掌命格多年,除了渺音上仙跳下无尽之渊命盘崩碎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失态。 司命星君人缘不错,亦或许还加上他知道了一个劲爆消息的缘故,来探望他的人都快踏平了门槛。勉笑送走了三四批前来探望的仙寮,方坐下歇了一口气就听到房梁上嘿嘿嘿有人笑。 “星君身子可好些了?”上头人一身红衣,比月老的法衣都闪眼睛,他跃身而下,司命星君忙捂眼,倦意连连道:“垚华上仙怎的又在房梁之上,给天君看到又要说你。” 垚华上仙毫不以此为耻,“天君那次见了我不说我?”顿一顿,他一张白生生的俊俏小脸一笑,手中用了一万多年的折扇啪一声合上,“听说星君被吓得从祭坛上滚下来了,不知是怎样的事情,若是好事也就大家欢喜,若是坏事说出来我也能帮帮忙。” 他这番话说得贴心也问到了重点,今日来看的这许多人里有大半都是抱着和垚华上仙一样的疑惑而来,倒是只有他一人问得这般毫无铺垫。像他这样的就是传说中的关系户。 司命星君呷一口茶酝酿了半会儿情绪,又呃了半天才道:“此事事关天君,不可说不可说。”司命连连摆手,一副打死都不说的样子。 捻起果盘里一颗水晶葡萄丢进嘴里嚼了嚼,垚华竖起大拇指对司命赞道:“这葡萄不错,想必我家芜霁会喜欢。” 芜霁,垚华上仙妹妹,现在芜泽仙府当掌司,姿色过人颇得司命星君心悦。 “芜霁……”九重天上的铁口神算司命星君张口就结巴,这这这……这了许久方拿手挡了脸,道:“芜霁可还有其他喜欢的东西?我……我都给她送去……” “呸”一口吐掉葡萄皮儿,垚华坐直身子兴致勃勃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其他的咱们好说。” “天君签订了一头兽宠。”似乎意识到自己没有说到重点,司命星君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是妖山东方的一只小妖。” 那妖山东边都是些上古遗血,天君偶遇一只瞧得上眼的收为兽宠也未尝不可。垚华上仙兴致顿时下去了一大半,“这就把星君吓着了?” “哎呀!”司命星君端起茶杯,斜身凑近垚华上仙,道:“他们都问我可没有说过,都是看在咱俩关系好的份儿上我才给你说,你记得保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天君收的兽宠断了妖根,隐约判断是在芜泽仙府近旁。” 垚华上仙眼睛一亮凑过去,乍一瞥见星君巴巴笑容一怔,特别认真道:“你看咱们关系如此之好好,舍妹上次邀我去仙府玩儿,星君要不要考虑一起?” 司命星君笑逐颜开,嘴巴都快咧开耳朵根了,“既然垚华相邀,那我就去走一遭罢。” 天上岁月无穷无尽,神仙们也都练就了高超的八卦本领,像垚华上仙这样出卖亲妹妹换取最新消息的,在仙界那是倍受欢迎。 大有人人八卦八卦人人之势。 桐骆长公主牵着自己第一百六十五位弟子翩然落下,她原是来看看近日有没有适宜收徒的日子。她物色了好些水灵漂亮的小姑娘,都等着拜入她门下呢,脚刚站稳正听得垚华上仙那句:“当年的佛门手串最后可就是被渺音上仙拆了的,他一直拖着不去寻,一说去就去,你说天君会不会趁机下凡找上渺音仙了?” 桐骆长公主乃天君姐姐,说来其中又有一段狗血的爱情故事,天君他爹也是个深情汉子,与其妻那是一个黏糊,据说那时候天天秀恩爱,生了女儿就抱着女儿秀恩爱,一度从侧面打击了九重天的八卦大业。后来他娘生他时一个不小心矫情了一下,又一个不小心让魔族钻了空子给下了毒,生下闻泽就一命呜呼了,没过几年他爹也去了。闻泽可说是他姐姐一手带大的。而他这个姐姐,正是九重天上为八卦事业做出杰出贡献的佼佼者。 多年未曾听到渺音这个封号,却也不妨碍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绝色女子,想她一生的愿望就是收各路美人为徒,见一个收一个,这都一百六十五个了。渺音上仙暗暗叹息,让闻泽拐了渺音去着实是个遗憾啊。 小徒弟白柳舞拉拉她衣袖,脆生生的声音把她拉出回忆,“师父,渺音上仙是谁呀?”初显上成姿色的脸上都是好奇。 桐骆到底是长公主,断然没有听墙角的想法,神色肃然对小徒儿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记,为师平日是怎么教的?先前你什么都没听到可知?” 小徒儿乖巧嗯了一声后,桐骆又是帮徒儿理衣裳又是帮她梳头,终于等到了那句“去芜泽仙府看看”后,方慢悠悠牵着小徒儿白嫩的手驾祥云而去。 原来是芜泽仙府! 炼化了灵精昏昏欲睡的初渺艰难睁开眼睛,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浑身泛着温和白光的闻泽,她自问这些天见他见多了,按理说应该有些自制力了才是,可是看着他一头墨发飘啊飘,就像挠在她心尖儿上似的,老想上去揉一揉。 当然,她不敢。 难为初渺还能管住自己的爪子,闻泽也觉得她有点儿进步,调息敛去一身光华,闻泽淡淡看看初渺,“可记住我方才的话?” “什么?” “你……”闻泽目光幽幽看着初渺,无声叹一口气耐心为她解释,:“芜泽仙府最擅用幻术,我也不知道她的幻术究竟达到何种境界,你要当心。” 初渺抱着树干,她其实也不想抱,但她总觉得这个情况下想抱闻泽是不可能的。她微诧:“你不是天君吗?”一个小小的芜泽仙府都奈何不了? “天君也要按规律办事。” 初渺嘁了一声,凡间不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反正九州他最大,不听话咔嚓了就是。“没劲。” 闻泽嘴角上扬,丝毫不在意,这样思想简单的孩子果然只适合养在屋子里。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初渺含蓄问他:“你怕了?” 初渺心想,也难怪,她之前看过一本小册子里就说的是皇权勾当,哎,年轻的君王任奸佞摆布,心疼得她恨不得钻进书里扇那□□佞几个耳刮子,看完足足望着隔壁猴子王国哀思了许久,若是那天猴群内讧两败俱伤她来捡个王当当多好。 “天地自有其生存法则。”闻泽目视夜空,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似的:“存在自有其存在的理由,水至清则无鱼,万物繁杂才有利于长久。” 初渺摆手表示自己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这些问题太深奥,不是她能看破的。 沉重的话题最终在初渺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声中结束,闻泽再三叮嘱了她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话,闭上眼睛养神了。 夜阑人静,夜幕黑得就像能滴出墨似的、 熟悉的梦境接踵而来,睡梦里的初渺小脸皱成了一团,她面前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姿态倨傲面含诡笑,可她分明就是自己的样子。 她说:“初渺,你解开封印放我出去吧……”声音忽远忽近,阴恻恻听得有些渗人。 “你是谁?”睡梦中的初渺低斥一声。 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越发趋近,她伸出一只手探向前方,声音里带着蛊惑之力:“我就是你呀。过来,快过来。” 她怕极了,慌张往后退,直到最后退无可退……她紧捂着耳朵,可那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初渺,你没有妖根了,你连妖都不是了,你想跟着那个男人,你想跟他多久?哈哈哈哈哈……”红衣女子大笑声如杜鹃啼血,声声击打在初渺心上。她想跟着闻泽?是,她想。 “可你配吗?你不过九州一个极其普通的存在,你自问,你配吗?” 她配吗?她心里当然有答案。 突然,她不想挣扎了……反正也逃不掉,反正也得不到,她认怂。 “呱……”一声乌鸦叫声唤醒初渺,她睁开眼,四周一片寂静,自己怎么睡到街道上来了?天君呢? 奇怪,怎么都没人了?她掐一把自己的脸,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才相信自己之前只是做了一个梦。 “天君?” “闻泽天君?” 她猜测可能她已经走了,可是心底又不甘心。万一……他也在找自己呢? 她走遍了芜泽之城,可是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四处找不到闻泽的初渺麻起胆子推开一扇木门,她就是进去问问有没有人看到天君。 “吱呀”一声,打开房门待看清里面的场景,初渺怪叫一声蹦了出去,指尖一带 “啪”,房门关上的声音又惊得她抖了抖,怎么回事?怎么屋里一家三口都死了? 呆呆在街道中间站了许久,头都低到了胸口,迷惘的大眼睛里除了害怕就只剩慌张。许久许久,站到脚都麻了…… 她猛然抬起头,干笑在门槛上蹭掉鞋底踩上的血污,自言自语拍拍胸口为自己压惊,开怀想天君不愧是天君,大概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幻境吧? 压下心里对天君犹洪水泛滥般滔滔不绝的崇敬之意,初渺轻松游走在街道上。别说这幻境做得还真不错,一点都看不出破绽。 看那惨死的妇人;摔在地上的镪褓;满地的血污,一切都是血腥可怖的样子。 嚯,若不是早知道是幻境恐怕要把她吓背过气去。 往前走了不过数十步,悠哉游哉倒像是在玩儿,此时天君已经来找她了。 悠然瞧见泥墙下背身而立一身白衣的闻泽,初渺脚下再慢悠不起来,快步蹦过去。“天君,可找到你了。” “初渺!”从背后抱住闻泽的初渺身子一颤,他冰冷的声音响起:“滥杀芜泽之城七百余口性命,你可知罪?” 初渺不可置信松开闻泽,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 闻泽慢慢转过身,漆黑瞳孔里不带一丝感情,“你可知罪?” “我不知!”闻泽冰冷的目光看得她手脚僵硬,除去被冤枉的委屈,心中更是莫名为他的不信任愤懑。“你凭什么说是我杀的?我明明就睡了一觉,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闻泽深深看了她两眼,最后眼睛停留在了她右手,“你不知?” 他调升音抬一个问句抽掉了初渺所有的底气。她昨夜的梦……难道她真的被那个可怕的自己占据了身体?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她忽然看见自己右手指甲里的血污……她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天君,不是我……”她声音越来越小,“不是我,是我梦里那个自己做的,不是我……” 闻泽莲步轻移,面带嘲讽看着初渺,“那会是谁?” 初渺低下头,自知自己百口莫辩。揪着闻泽衣袖张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迎上闻泽凉到刺痛她眼睛的目光,她讪讪松开了手。她杀了很多人,她没有资格再拉他了。 从终于找到他的喜悦跌落到他的对立面,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变故,天真笑着问道:“行了,你别吓我了,咱们还要去找珠子呢。” 闻泽锐利的目光从她脸上划过,除了刺痛她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天君会怎么处置她?是魂飞魄散还是囚禁终生?她怏怏蹲下,细长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 “天君,我有一个请求你可以答应我吗?” 闻泽面无表情,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 “我想回一趟妖山。”她无精打采看了看闻泽,“我不是想要逃,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毕竟我在那里呆了五千年,临死之前我想回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到这章的小伙伴, 最近心情不大好,今天终于想通了…… 此生唯一不可辜负的,是自己一颗赤诚之心。 我喜欢写故事,无关其他。 能签约是意外之喜,能有人喜欢更是幸甚,无,亦不强求。 不过我还是希望有……哈哈哈哈 第8章 昔年旧事 初渺觉得她就是太容易依赖一个人了,她和闻泽才认识多久?要说牵挂,她觉得她最该舍不得的,应该是她洞府里那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肉干,而不是萍水相逢的闻泽。 她也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为何收拾她一个小妖天上下来了那么多神仙,其中一个长相秀气捧着一筐葡萄的她尤其印象深刻。她才知道自己对仙的误解有多大,原来天上的神仙也有喜欢吃的啊…… 不过较之这些勉强还能说过去的异常,最最最让她无法理解的还是此刻坐在她面前笑容满面的仙。 “姑娘可愿拜入本仙名下?本仙给你说,本仙可是闻泽那小子的亲姐姐,你就跟我回九重天如何?” “呃……”初渺往后挪了挪,尴尬笑笑问道:“那么请问上仙,像我这样的该怎么处置?” 她觉得这世道真是好,犯了大错还有上仙巴巴来收徒。 桐骆长公主隔空在司命星君筐子里取了一串葡萄,尝了一颗又极有分寸放了回去。发觉初渺正看着她,她顿一顿,脊背越发挺直。 只见她从袖笼里摸出一串葡萄,极端雅尝了尝,“像你这种?你怎么?诶,这串不错,你尝尝。”说完葡萄直直飞到了初渺面前。 初渺是一点兴致都没有,拿着晶莹剔透的葡萄也没胃口,怏怏不乐的,“我梦游杀了人,天君说要处置我。” 桐骆长公主嘴不由自主张开,须臾弹了弹指甲,“闻泽说要处置你?不可能!他自己还在幻境里困着呢。” “幻境?” “对啊,芜泽仙府的幻境呀,我给你说……”桐骆突然收回前倾的身子,“不告诉你,你先答应当我徒弟。” 一见到初渺她就知道自己的愿望终得实现了,看看那张脸,那不是渺音上仙转世她把脑袋削下来当蹴球踢。 初渺两指捻着手里的葡萄粒儿,瞄一眼不远处围成堆儿一惊一乍的神仙们,异常坚决地点点头。 当神仙这么好玩儿,她觉得特别适合她。 当即初渺伏地磕了三个头,冰凉的地面碰到额头,却没由来感到真实。这一天过得真是惊心动魄,再搞事非得要了命不可。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单纯如初渺,听到师父赐自己名字的时候还高兴了一阵,直到后来听到了类似于:白梧琉、白梧绮、白梧笆之类的名字才意识到,自己的师父或许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芜泽仙府的幻境会让人迷失自我,同样也能净化一个人的灵魂。 闻泽之所以带初渺来闻泽仙府,无非也是猜定她内心并没有什么阴霾,这样在幻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危险,而他魂魄通透,更没有其他可说。 若是没有一群看好戏的的话……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初渺已经和垚华上仙走得很近,初渺内心感慨,自己曾经究竟对九重天有怎样的误解,明明是一群很可爱的人嘛。 初渺围过去,“上仙们在看什么呢?我也要看看。”拨开人群,赫然见到烧饼那么大的盘子里一道人影东走西顾,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初渺不解:“这有什么好看?” 垚华上仙一笑,拍她肩膀, “你不懂,一边玩去。” 初渺乖巧哦了一声,师父在睡觉,她还是出去走走吧。 在白色宫殿外跺了几个来回,捏捏兜里的灵精,破天荒地觉得或许闻泽这个时候很需要他。 初渺推开殿门,一同来的除了去睡美容觉的桐骆长公主,除了抱着葡萄筐子不见踪影的司命星君,还有垚华上仙和他们的弟子。而他们,都围着那个“烧饼”窃窃私语。 她觉得,或许他这个天君当得也不太如意,这些人都比他悠闲多了。 梦境中,闻泽眉头紧皱,不知为何,就在他要回那颗树边找初渺的时候,天地忽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等他找到那颗树的时候初渺已经不见了。 他的幻境中,除了铺天盖地的都是白炽的光芒别无他物,白芒刺眼却光明。就像他这个人,玲珑剔透、不怒自威。 芜泽仙府原本是无主之地,也没人知道其中的妙处,那面湖上原本就有让人产生幻觉的迷雾,当然,这对于闻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现在的芜泽仙府已经成为了垚华上仙亲妹妹芜霁仙子的洞府。 想到此处,闻泽又想起三千多年前那场变故,那个英姿飒爽、威名赫赫的巾帼女子,终究还是自成一道,蜗居在这芜泽之城靠幻化之术打发时光。 此事虽不是闻泽造成,退一万步讲倒是因他而起。说起来此事还需说说当时的背景:天君闻泽方继位万年,自幼没有父君指点的他还不懂为君之道,年纪小自然容易冲动。当时的魔族并没有现在这么安分守己,狐族神女芜霁容貌倾城,垂涎的人排起来能绕九重天一圈。 卷帘圆月照方塘,久坐尊空竹有霜,总之那是一个静谧而又诗意的夜晚。魔族有一风流太子,复姓万俟单名一个淙字。听说青丘有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神女,他马不停蹄就赶去了青丘。要说他的法术也就那样吧,偏偏那天他又去得巧,正遇到青丘长子,也就是后来的垚华上仙寿辰。 原本闻泽送了贺礼去也就没事了,偏偏他少年心性,觉得九重天上无聊,正好出去走走,恰渺音上仙也觉无聊,向天君讨了一份珍宝就拿去当贺礼了。九重天上谁都知道渺音上仙心性幼稚,席间两只大眼睛老往芜霁身上觑,好不容易等来众小仙邀芜霁神女献舞一曲,她当即款款落落站起来,脆生生道:“天君也正有此意。” 也正是这一句话,芜霁抬头瞥见了闻泽,闻泽瞥见了渺音上仙。 多年之后渺音上仙想起当日,总控住不住想要自扇耳光,那日就算是在榻上睡个一天也不该出去的,不止自己不该出去,还该缠着闻泽不要他出去。 芜霁和闻泽第一次相见,料想也是,闻泽那样的谦谦公子,有几个人不被迷惑。芜霁那天的舞姿格外的柔美,半露在外的腰格外灵活,那白皙柔软的肉\身就是初渺当年也看得呆了呆,更逞论闻名而来的万俟淙。 那天大家都饮了些酒,渺音从来酒量都不好,一杯一杯灌着果子酒,却不知那果酒后劲足。那个时候她应该是郁结在胸的,自己一直被别人九州第一美人,九重天颜值担当,却原来在狐族还有这等大美人……她觉得她受到了哄骗。 哄骗她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事是旁边脸生的那位看向芜霁时痴迷的眼神,比大事还大的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随手抽过她手里的娟帕抹了抹油腻腻的嘴,还给她塞回了手里。 惊吓中呈痴傻状的渺音上仙怒而一脚踏到了他脚上,那一脚足用了她九成的力,大地都抖了两抖。四下一片交头接耳,初渺忍不住侧身问道:“你脚不疼?” “不……啊?什么脚?你说哪一只?” 初渺一看,下头六只黑漆漆的脚丫子跟随台上芜霁神女的舞姿慢慢抖动。 旁边端正执箸的闻泽嘴角一抽,缓悠悠放下竹筷,端起酒杯朝一边走,恰巧遇到起身的芜霁,两人自然同饮了一杯。 闻泽天君那个时候很年轻,也很好看,周身都像迸发着光芒似的。而芜霁也是妖娆妩媚,论女性魅力更是缈音上仙之上。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一来二去看对了眼,而事实也是二人走得近了。 九重天上素来八卦速度迅速,这边二人方同饮了一杯酒,传到上仙弟子耳中就变成了“天君同芜霁神女月下对酌”,传到仙侍耳中就变成了“芜霁神女坐在天君腿上饮酒”,传出九重天赫然变成了“天君与芜霁神女饮下合衾酒”。 闻泽那时还不知道爱是一种怎样该死的东西,他得知魔族太子假扮他和芜霁打得火热,听垚华上仙那日在南天门闲扯时说,他们大有定下终身的想法了,他那时的性子无论如何也是不可忍耐的。 知道了真相的芜霁神女提枪追杀万俟淙入魔族,万俟淙对她万般忍耐,也不肯伤她,任由她发泄,最后痛失一条手臂不知去向,倒是奇怪魔族竟并未追究。 遥记那日芜霁提了一杆缨枪,一身银白铠甲立在南天门前,守门的都吓了一跳,她的英姿飒爽也就是在那一刻刻在了所有人心中。闻泽那个时候觉得她一定是气极,却不料她半跪在他面前,目光坚定道:“芜霁请战魔族,望天君成全。” 那一战足足打了三天三夜,芜霁银色的盔甲上沾满了魔族的血。天昏地暗电光火石,她一女子却毫发不伤。 其中的细节他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芜霁回来之后失魂落魄,一闭关就是三千年,惟一一次出现还是那日她主动请愿戍守芜泽仙府,闻泽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想到这里闻泽一阵头疼,低低叹息一声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文名不符规矩所以改了,内容不会变哒~~ 第9章 芜泽冰山 世人都说芜泽幻境横跨芜泽仙府,闻泽却知有一个地方并没有幻境,那就是仙府极东的一处冰山,冰山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它每月十五就会变成红色。 这些隐秘的消息原本不易听到的,倒要多亏了垚华上仙,他一知道,也就意味着九重天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据闻泽推断,这冰山一定就是垚华上仙上次无意说起可以祛除魔气的地方。忽又想到,还是据垚华上仙所说,他妹妹似乎把万俟淙带来了芜泽仙府。 闻泽目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正南方一点璀璨光彩夺目,闻泽无意识蹙眉,垚华上仙这样出卖自己妹妹在司命星君那么换消息,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正要搜寻初渺踪迹,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来了。 “天君?天君你在哪儿?”初渺急切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人的幻境很难进入,但若是两人有着莫大渊源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初渺抬头看天,幻境中偶有梵音飘来,她听一听却不能听得真切。 那席白衣由远及近,道:“初渺,你跑到哪里去了?”语气虽淡却依旧能听出担忧。 明显担忧的语气让初渺心里一乐,他还是他真是太好了。 “天君,你怎么还没出去?垚华上仙和师父来了。”她扑过去牵起闻泽衣袖,细看他看自己的神情,虽然依旧淡漠却并不冷漠,乍一想幻境中的闻泽还真不太像他。 她觉得她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天君,我见到了你姐姐,真是一个绝色女子。对了,她现在是我师父。”似乎又想起了一些,初渺牵着他衣袖继续絮叨,“还有司命星君,他搂着一筐子葡萄走了,你知道他是去哪里吗?哈哈哈哈……还有垚华上仙,他好可爱呀,他们狐族小辈都这么可爱吗?” 闻泽脸上阴晴不定,待她说完消化了好久,实在不知怎么就惊动了那群人。 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你如何找到我的?” 初渺一语道破,“还好我们有灵魂契约,跟着你召唤我的力量居然真的找到你了。” 闻泽深吸一口气,以手扶额怔了许久,头疼,着实让人头疼。 许久憋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今日是不是十五?” 若正好是十五也算是缘分,正好去看看能不能祛除初渺体内的魔气,若不是,就先去找玛瑙珠子吧。 初渺想一想,认真对闻泽道:“约莫还要几个时辰就十五了。”搂着闻泽手臂的手紧了紧,初渺疑惑:“十五怎么了?” 闻泽如实回答:“当日你魔气入体,芜泽仙府可以解决,我带你去。” 若有所思点点头,初渺松开他,兴冲冲从兜里摸出一根红绳,“师父说佛门七宝有灵,不好驾驭,所以给了我一根红绳,说是可以栓住它。” 闻泽看着那根从月老红绳剪下来的绳子,表情有些踌躇。他姐姐这咔嚓一剪刀就意味着月老要呕心沥血续回这条红线。 自己回九重天后,难免又要对上月老那张愁得皱皱巴巴的脸。不知道这次他是要诓他一本棋谱还是一柄神兵才能解决。 殷红的红绳在初渺手中编成了一条颇为简单的挂件,串上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看着还挺好看。 初渺亲手给他系上,忽然神色严肃正色道:“九重天上的神仙个个都挺逍遥的,怎的你竟要亲自来找七宝?”你让他们一人帮你找一个不就很快解决了。 “垚华上仙乃狐族老祖借身转世,说来他比我还大几万岁,可不是狐族的小辈。”闻泽顿一顿,目光凉凉看向远方。 须臾,闻泽收回目光,轻声道:“自己的因果须得自己去还,九重天上也没什么大事,我自己去做就是。” “你呀,老气横秋的,就算你不去找,佛祖还会把你怎么样?” 她一直秉承的原则就是能不做的事就坚决不做,不能不做的事就拖到最后来做,不大能理解闻泽为何这么积极。 “心中有未完成的因果会有业障,不利于修行。”闻泽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南方,看着哪里透明泛蓝的冰山一点点染上红色。 二人一路聊着一路往前走,初渺笑吟吟揪着闻泽衣袖,“天君,你说垚华上仙是借身转世,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一个小狐狸生出来就嚷嚷着他是狐族的老祖,他们还信了?初渺吃吃笑了一阵,想着一大家子人跪在一只奶声奶气的小狐狸跟前喊老祖,初渺的笑声大有收不住的架势。 闻泽狭长双眸眯了眯,瞧见初渺憨然痴笑,漆黑瞳孔慢慢收缩,低低声音带着淡淡的嘶哑:“垚华上仙同芜霁神女一同出生,出生那日九天玄鸟乍然惊起,天空风云大作,九重天上祥云似锦。”闻泽认真看她,“天有异象,必是大贤转世。” 初渺若有所思点头,似乎理解到她猜测得没错,但是——垚华上仙真的是大贤? 想起他簇拥在小辈堆子里大声嗔骂大声嚷嚷,躲在犄角旮旯里打听八卦,席地和弟子们下跳跳棋,初渺瞠目结舌……这就是大贤? 细细给闻泽汇报了自己的梦境,他听到初渺幻境里居然不是一篇纯色的时候一怔;听到初渺说幻境里她自己入魔的时候一怔;听到初渺说幻境里出现了他的时候直接停下了脚步。 初渺小心等着他发现,却一头雾水看着他微叹一口气转身接着走了。 初渺不明所以,这到底是几个意思?正要开口却见眼前景致突然大变,那座冰山此时近在眼前,原本耀眼正义的白光戛然而止,两方安然相处莫名契合。巨大的冰山分成了三个颜色,初始是白色,里边是蓝色,最中心却是红色。 这样一打岔她也想不起自己方才在纠结什么,蹦蹦跳跳跟在闻泽身后,心情又好得不得了。 走过中间地带,天空突然下起了雪花,一片一片飞飞扬扬很是好看。 跟在闻泽身后,雪花簌簌落在她头上,漫天飞舞的都是纷飞白雪,初渺抬头望望天,情不自禁抬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手心,小小一凉,六角的雪花很快在她掌心化去。 越来越多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前方的路还不知尽头在何方,这不由让初渺响起了妖山上的冬天。 高大的树上都是堆积的雪白,草上也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妖山上的那条河沟冬天会结冰,有时她站在冰面上甚至可以看到下头欢快游过的小鱼。看得到吃不到,连小鱼摆尾的姿势在她眼里都像是在嘲笑。 一到冬天她就特别困,本来就怕冷,还要冒着风雪出去找吃的。 初渺担忧看着雪花,特别郑重问道: “天君,九重天上下雪吗?” 若是下雪的话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允许她冬天偷懒,她是真的困啊。 看她从兴奋过渡到担忧,闻泽吹开她头顶的雪花,温柔的指尖在她额上停留片刻,就像是在安抚她,语气也轻得几不可闻:“九重天上四季分明,但每个仙的住处都会有一个用仙术维持春季的小院。你若是怕冷可以像你师父学习仙术变换四季。” 初渺点头,圆圆眼睛扑闪扑闪,“太好了,上仙真是厉害。”初渺一脸崇拜,“你们真厉害,否则冬天我可就要冬眠了。” “猫也冬眠?”闻泽认真看她一眼。 “猫就不可以冬眠?”初渺眉梢一挑,冷了就找暖和的地方,想睡觉就睡觉,自己怎样高兴就怎样来,难道有哪里不对? 望着闻泽笔直的背脊,初渺语气忽然严肃,“天君,你就是老古板,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正可谓良药苦口利于病,诶,你还是听我说说吧。” 闻泽闻言莞尔,递给初渺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认真听着。 “你听好。”初渺清清嗓子,倏然瞥见雪花中闻泽一身白衣堆积了不少雪,一时莫名有种她肉干被雪掩盖的感觉,伸手拍掉他肩上的积雪,一本正经道:“你看看九重天上那些神仙,那个有你这么累?你啊,要及时行乐知道吗?你看我,想吃肉干就跟着你来了,虽然进个幻境差点吓死,不过总归是没事的。” 最后初渺拍拍他后背,认真道:“该偷懒还得偷懒才是。” 闻泽不敢苟同,“人有多大能力便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其实他乐得出来走走,九重天上“妖风阵阵”,刮得他眼迷心烦。 呵…… 还真当她傻听不出来他在说自己没能力,初渺揉揉鼻子,极有自知之明。她姑且当做闻泽这是在自夸而不是损她。 闻泽见她生闷气嘟嘴,牵过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声音清轻,“再坚持一下,驱了魔我就带你去吃肉。” 初渺当即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她此次是来吃肉来的,吃肉可是她的人生第一目标。 抬头低头间,白里泛着红的冰山上悠然出现了一片裙角。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定睛一看,疏离寂凉的声音已经响起:“芜霁见过天君。” 虽然已经猜到芜霁这只小狐狸绝对不是省油货色,但她就是耗尽脑袋瓜子里的一切赞美的词汇,都形容不出眼前这位女子的妩媚。内心有点兴奋又有点迷惘,天君他连这样的绝色女子都不喜欢,他的要求究竟有多高? 她以为白塔前来迎接闻泽的女子已经是极品,却不知真正的芜霁更是尤物。初渺心里忍不住拿自己和芜霁比,头发,都是一头柔顺长发,算个平手;脸,初渺自问绝不会输,算个平手。 初渺心里一乐,连比两项她都不占下风,还是很不错的。她要求不高,毕竟自己才五千岁,还没成年呢。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她还有机会,芜霁却真的没有机会再变漂亮了。 初渺眼睛一路往下,再看女人的骄傲,初渺讪讪看看自己的苹果,再看芜霁胸前的菠萝,脸一黑往下看去。 同样都是细窄的腰让初渺精神一振,恰逢芜霁优雅转身,后背腰臀/间凹陷的弧度让初渺脸上又黑了几分。 她挺直背脊拿手摸了摸,不得不承认,她不是特别满意。 初渺心烦意乱,算了算了,闻泽一定不是那样肤浅的人,他既然上一次没有看上芜霁,这一次一定也不会,她还是有机会的……跟着闻泽的步伐走了一步,忽然脑子里又想起了一个重点,脚下不自觉就轻飘飘起来。 小册子里说一个女人开始拿自己和男的身边的女人比的时候,她就是吃醋了……初渺拍拍胸口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是人……不过,她也不是妖了呀! 纠结了一会儿此项定论在自己身上还能不能做数,初渺很快又把重点放到了“吃醋”上头。 醋那么酸,为什么吃醋?她咂巴咂巴嘴,也没有酸味儿。可是心口那个地方就像吃了醋似的,酸溜溜的。 提不起兴致的初渺跟在二人身后,好在,闻泽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 第10章 偶遇魔君 眼前血色更重,初渺缩着脖子两眼空空跟在闻泽身后,一路望过一幅幅冰雕,晶莹剔透的冰块雕成薄薄的叶片,丛林鸟兽栩栩如生。初渺头又低下了几分。 妖山上也有皑皑白雪时,也有冰封大地之时。看了五千年茫茫白雪竟不知还可以这样玩儿,那时候她多半冬日都在睡觉,就算见识了芜霁的诗情画意,她回到妖山还是会选择睡觉,她可没有那份情趣。 冰雕的窗格子晶莹剔透,偶尔吹些夹杂着雪花的风进来,初渺缩了缩鼻子。手心传来一阵温暖,初渺一看却只能看到他一头青丝,莫非天君后脑勺长了眼睛? 前方他对芜霁道:“初渺才被断了妖根又沾染上了魔气,加之根基太差……唉。” 天君这一“唉”胜过千言万语,初渺眼看芜霁掩嘴一笑,斜眼再看闻泽,他倒是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初渺不服。“我才五千岁能有多厉害?再说了,我师父以后会教我好多东西,以后一定比你厉害。” 闻泽笑而不语,抬眼发现四周冰墙上的红色越来越少,芜霁依旧笑吟吟,款款带路往里走。 芜霁声音也很好听,从那样一张樱桃小口里说出来怎样都是赏心悦目的,更何况那声音悦耳动听,“听闻天君此来一为玛瑙珠,二为帮这位姑娘祛除体内魔气?” “正是。” 两人说话你轻我浅,莫名的初渺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两人多说得来,就像芜霁会问他“敢问天君,这位姑娘的魔气入体多久了?”。初渺自问自己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她只会说:“天君,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有魔气入体呀?”这样天君就会细心解释解释。 总得来说初渺还是觉得自己道行太浅,就像芜霁挂在嘴角那抹笑容,似有似无端庄典雅,这就让她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初渺放空自己太久,闻泽不太习惯她这么安静,俯身轻问:“还冷?”初渺脸上一红,耳边闻泽温柔的声音还在回荡,心神荡漾一下子就热了起来。方才她是冷的,可现在不冷了,不止不冷,还挺热的。 “没,没事。”初渺结结巴巴。 行至冰屋中堂,炉上沉雪,杯中有冰。 其实按照初渺的智商她是不会发现不对劲的,可是闻泽在她手心写下的一个“走”字却是真真切切。 初渺捧着肚子朝闻泽眨眨眼,大致在说自己就先走了,让他一切小心。寻了个走累了要好好歇歇的由头,初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们先走吧,我走不动了。” 见芜霁还要说点什么,初渺立即抢言:“待会儿我来追你们,快走快走。” 神态虽然有些刻意,看在芜霁眼里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微笑一下温柔叮嘱了她几句,领着闻泽继续往里走。 他们一走,初渺揭开酒壶看了看,果然结了冰,也不知道放在这里多久了,喝不得了。 欢快走了两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对呀!天君把她支开不就和芜霁单独相处了吗?“闻泽!大骗子!” 气哄哄摔了桌上的酒壶,巨大的声响吓得她一抖,顿时火气就下去了一大半。踹了两脚积雪,初渺委屈巴巴恨自己不争。 “初渺,不许骂我。” “天君?”她东张西望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方想起两人有灵魂契约可以传音。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再说话,初渺觉得自己应该矜持一些,索性也不和他说话了。 初渺顺着来路往回走了一小会儿,心中不快脚下走得倒是快,这会儿站在三岔路口一脸懵。她明明记得没有三岔口的呀,这路口怎么出来的? 按理说这里头走过多少会留点儿痕迹,可她趴在地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有痕迹,这就有点奇怪。 来来回回抠头思量了几个来回,注意力不注意就跑偏。 你说天君来这儿的目的之一不就是为她祛除魔气吗?这会儿怎么赶她走了?莫非有什么不对劲? 奈何她脑子终于用了一次还是在不该用的时候。 初渺蹲地支颐沉思片刻,他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丢下闻泽,豁然起身拐了好大个趔趄还不待站稳,一抹红黑的衣角出现在了她身前。 冰面太滑加之突然出现的人一吓,初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来人啊呀一声,一听还是个男人的声音。初渺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不悦看了一眼摸着下颌看他的男子。 拍拍衣裙愤愤道:“也不知道来扶一扶,真没风度。” 来人一脸坦然,语气甚是理所应当:“你算个谁?本君除了芜儿谁也不碰。” 两手捂前的姿态分明就是一个因为被坏人盯上而自卫的小姑娘。 初渺煞是无语,“好狗不挡道。” 万俟淙侧身让过她,食指摸摸鼻尖眼神仿佛看一个可怜巴巴找妈妈的小猫,“啧啧,小猫儿你找谁呀?” 初渺一脸鄙夷,这哪里来的智障,脑子被门挤过吧。基于不能鄙视残障的美好品德,初渺皮笑肉不笑,“我找芜霁,我找天君,我不知道他们两个走哪儿去了。” 窄小的过道里两人擦肩而过,万俟淙哎哎哎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你是渺音上仙?” 初渺一脚踏在虚空,两只眼珠子糊住了似的,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不可置信挖挖耳朵,“什么?上什么?” “上仙,渺音上仙。”万俟淙两眼打量她,看上看下脸色越是怀疑,随后索性摇摇头,“长得倒是挺像的,不过她当年魂飞魄散,看样子不该转世才是,一定是本君想多。”他语气更加笃定,“一定是本君想多了。” 初渺一脸惊喜,两只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她就说她前世是仙嘛!呃……听他说完,初渺不悦瞪他:“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复姓万俟,单名一个淙字。不如你就叫我魔君吧。”他语气吊儿郎当,初渺也没当回事,提起裙子就往闻泽去的方向走,边走边和万俟淙搭话:“小葱啊,你说你怎么不穿绿色呢?” 万俟淙一头雾水,不解问:“为什么穿绿色?” 初渺掰着手指头解释给他听,“你看看你长得这么清秀,绿色多衬你肤色。”初渺口中一顿,好险没有说出这样就真的是一棵葱了。 万俟淙肤白,是那种如雪的白,若是穿一身绿衣,还真像一颗倒立着的葱。 这话被初渺以那么真挚的语气说出来,再配上她一张无辜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万俟淙思考了一下,甚是认同点点头。 “你这个建议就很好,芜儿看我穿黑衣看了几千年,没准早就看腻了,也该换换衣裳了。” 此时,初渺方觉得他口中的芜儿或许是个人名,随口问道:“你妻子?” 她不过随口一问,哪知打开了这颗葱话匣子似的,倒豆子似的叨叨个没完。其中一个故事倒是引起了初渺的兴趣。 “你说当年芜霁一身银甲杀入你魔族?”问完才发现其中有两大亮点:其一,他口中的芜儿就是芜霁!其二,他是魔族! 初渺脚下一软,将要跌到却被万俟淙一手捞住,初渺一惊,小葱更是惊,惊得一把把她丢开,嘴里还喃喃其词:“哎呀造孽呀,芜儿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呀。” 再一次重重跌到冰面上的初渺一脸震惊,之前天君说垚华上仙是大贤,她觉得一定是天君不好说实话罢了。可这魔君,这这这……魔族也太好混了吧! 木然爬起来,初渺拍掉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咬咬牙确认:“你说芜霁是你妻子?” 小葱一脸得意,“对啊,羡慕吧?” 她一女的羡慕个什么?!白万俟淙一眼,初渺略微有了一点底气,毕竟芜霁她夫君就在这里,不大可能出现什么事。 “按你所说你和芜霁是一同来芜泽仙府的?” “那是。”初渺看他一张嘴都要咧到耳后了,低头看着两手对指尖,懒洋洋哼了一声。 万俟淙眯眼傻笑,就像在回忆当年的美好似的,“当年身骑天马的芜儿何等意气风发,我一到她就看直了眼。”他越说越高兴,追上初渺还在喋喋不休:“那个时候我就下令,不许魔族的人伤到她一丝一毫,她一个人所向睥睨,简直不要太好看。” “所以你是倒插门?” “呃……”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贬义词,可他有难言之隐,一时半会儿的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恰逢两人走到方才的小几处,被初渺摔了的酒壶还在地上躺着,小葱啊呀一声疼惜捡起地上的酒壶,搂在怀里就像搂着什么珍宝似的。声音眷眷含笑:“这酒壶芜儿还用它陪我喝过呢,怎么会掉在地上呢?芜泽仙府……” 芜泽仙府四个字飘进初渺耳朵就如天雷乍起,芜泽,芜霁、闻泽。 她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初渺觉得自己心里悲,但她看着旁边小葱提到芜霁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了比较顿时又感觉没有那么悲了。 窗口飞扬而起的微雪就像三月的桃花,飞落得绻缱暧昧,扑了两人一身。初渺抬手拍开身上的雪。恍惚中听到自己问万俟淙:“小葱,你相信芜霁吗?若是她心里不是你呢?” 万俟淙想也不想,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化一分:“我们有的是时间呀,凡人追一个人可以花上几年,我花个几万年何尝不可?” 多简单,因为当初惊鸿一瞥心悦你,世间芳菲便再不入眼,索性耗个几万年在你身上亦不足惜。 第11章 何以因缘 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初渺看万俟淙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忧虑,多看几眼偶尔还有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万俟淙几次让她这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实在受不了她的眼神,万俟淙干脆走到了她前头。 再往前走,恍然见闻泽走了回来,还不待她兴冲冲走过去,身后就出现了蔫头耷脑的三人组:桐骆长公主、司命星君、垚华上仙。 依旧搂着一筐葡萄的司命星君脸色最是精彩,前人一顿他搭着的脑袋懵懂抬起,一眼瞧见盯着芜霁发怔的万俟淙,老大不愿意指着万俟淙你了半天,一口气差点儿背过去:“你你你……魔族党羽,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一向惹事打诨总不落后的垚华上仙张张嘴,一双眼睛滴溜溜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偃旗息鼓。极有眼色拍拍司命星君的后背让他顺顺气。 一旁桐骆长公主尴尬笑笑,哈哈哈道:“没事。”美目忽然瞟见初渺,如释重负对初渺招手:“徒儿过来,为师给你介绍介绍。”桐骆长公主纤手慢慢指芜霁,笑语晏晏介绍:“这位是垚华上仙亲妹妹芜霁神女。” 初渺乖乖喊了一声“初渺见过芜霁神女。” 又见桐骆长公主手指垚华上仙:“这位是垚华上仙。” 嗯?“啊……”初渺躬身,“初渺见过垚华上仙。” 这样一番招呼下来,原意是要缓解尴尬的桐骆长公主笑得更加牵强。空气中大家目光都不相接,唯见闻泽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初渺身上。 初渺眼睛往自己系在闻泽腰上的挂串上看,还是只有一颗珠子,闻泽一身白衣配上那么一串鲜红看着竟还多了几分人气。 眼睛不自觉又瞧得宽了一些,他们站的位置倒是挺有特色的,闻泽一人在前,其余三人不分尊卑分列在后两步远,芜霁站的位置就格外暧昧了,就在闻泽右侧半步远的地方。 初渺一双眼睛由下至上,在芜霁身上黏糊了一阵又转向闻泽,却对桐骆长公主道:“师父,咱们回去了吧。” 闻泽微微蹙眉,转瞬神态又恢复平常。 气氛胶着得连小葱都察觉到了,他凑到芜霁身边,原本狭窄的地方加上他一个大男人更拥挤了几分,“芜儿,咱们去看看咱爹怎么样了,让他们随便玩儿吧。”语气里颇有几分炫耀。 所有人暗暗为司命星君捏了一把汗,十多只眼睛齐刷刷看向了芜霁神女。 司命星君心悦芜霁神女的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在天君这事儿出来之前,九重天上还设过赌局。司命星君在九重天上也是大仙,配芜霁不说绰绰有余也是门当户对,一下子所有人都掏腰包压了司命星君,就垚华上仙一人明着压了司命星君,背地里压了不嫁!没错,芜霁神女没有红线没有姻缘。 最后当然是垚华上仙赚了了盆满钵满,也正是如此还杜绝了九重天上私开赌局的陋习。 司命星君不信那个邪,九重天上都等着翻盘,初渺虽然不知道,也架不住人多。齐齐关注着芜霁神女的答复。 悲戚中司命星君怪叫一声,一筐葡萄哐当一声掉在了垚华上仙脚上,他则失魂落魄跌坐在地。 垚华上仙忍着疼盯着自己妹妹,生怕错过了她一点表情。 芜霁神女神色不变,清了清嗓子,乜斜看了一眼万俟淙。万俟淙让他这一看气势顿时萎了一大半,暗暗挠头良久,为难道:“九重天上的天君你们好,我是魔尊万俟淙,你们可以叫我小淙。”他想了想觉得还不够有诚意,拱手行了个看不大出来的礼。 “婚宴没有请各位是我们夫妻二人失礼,来日来魔族本君请你们吃个三天三夜。”说完还慷慨加了一句:“本君不收你们礼钱。” 原本跌坐在地上的司命星君顿时哭成了泪人,啊啊啊啊……芜霁没有拒绝,没有解释…… 这事儿是真的! 初渺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回首看闻泽却见他正在看自己,四目相接闻泽一怔,对比司命星君失恋的哀嚎声闻泽的声音简直就如天籁。“初渺,我们去祛魔气。” 桐骆长公主着急瞅瞅走了几步的两人,朝垚华上仙打了个眼色,地上失魂落魄的司命星君那里料到两个好友压根儿没把他看在眼里,抽泣着抽泣着搂着垚华上仙的小腿哭得更凶了。 “垚华,那我先去看好戏了。”桐骆长公主比口型道。 “哎,长公主……”脚下拖着一个伤心欲绝的仙,垚华上仙也很捉急呀!慢一步私家八卦可就不是不是他独家了。 身后看戏的两人丢下司命星君就要跟来,闻泽揉了揉眉心,无奈唤了一声:“长姐,辰九散仙前几日说……” 呃……桐骆长公主一脚悬在半空。 “哦哦哦……那啥,徒儿你和天君去吧,为师先把司命星君送回去开导开导。”说完一阵青烟三人已经没了人影。 万俟淙张着能吞下一个鸡蛋的嘴,十分高兴赶走了一个情敌,道:“我去他大爷……家看看可以不?他老人家身体好不好?” 又赶走了一个…… 都蹬鼻子了不上脸多对不起那鼻子,加之今天是十五,他们还有要事要做,他一说芜霁也就跟着他走了。 那芜霁神女也稀里糊涂被小葱拉了走,初渺跟在闻泽身后心里有太多疑问,有的人是疑问一多反而还不知道问什么了,好巧不巧,初渺正是这样的人。 踌躇酝酿了许久,初渺决定从一直埂在心里的名字问题问起。 “天君?” 闻泽回头看她,不知为何,他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初渺讨好笑笑,两手勾着他指尖摇啊摇:“你当初为什么要带我来芜泽仙府呢?” “因为我拿了你的水晶珠答应你要带你来芜泽仙府。” 初渺接着问:“那芜泽仙府为什么要叫芜泽仙府呢?它可以叫芜霁仙府呀。” 闻泽回头看她,眉梢不自觉就挂上一丝宠溺,“芜泽仙府是芜泽仙君的洞府,芜泽仙君羽化之后芜霁才来这里的。”闻泽似笑非笑顿了一顿,“和我没有关系。” 这……她问得还不含蓄? 初渺挥挥衣袖,脚下一顿,不自然偏头:“谁说和你有关系了,芜霁和小葱都成亲了,当然和你没关系。” 摸摸她头顶,闻泽语气很轻:“芜霁是神女,神女是不可以动情的。” 初渺不解:“那小葱那么说芜霁神女为什么不反驳?” 看着小小的初渺,闻泽嘴角一弯,她还要五千年才会成年吧?真是小呢。 认认真真思考的初渺许久才顿悟,芜霁神女不会动情,那她不解释应该就是为了断司命星君念想吧?仰头询问闻泽:“天君,是不是芜霁神女想要司命星君死心呀?” 爱情这个东西她虽然不了解,可是小册子里说,爱情是美味也是□□。虽然理解不透,但她还是明白,爱情有美好的一面也一定有不好的一面。 可这关她什么事? 往前走了一截,冰面上红色更多,原本攥着他袖子的初渺已经钻到了她手臂里。 闻泽无奈:“初渺,男女有别,你可以牵着我的手。” “不行。”初渺揪着闻泽衣袖,与生俱来的的雾蒙蒙大眼可怜巴巴看着闻泽,“我若是走你身后身后有魔怎么办?我若是走前头前头有魔怎么办?” 闻泽不太想说话。 初三岁,你怎么不说头上还有魔呢? 闻泽缓缓阖目,心里却为她开脱:她还小,还是小孩子,就当她不懂事撒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求个收藏 第12章 三世情缘 被抬回去后贪了三天酒都没人惦记的司命星君支颐歪在命盘边上,泛黄卷边的命书被他歪歪斜斜丢在一边儿。 九重天上正值夏日,火辣辣的日头他从晨起晒到了夕时。大约是晒昏了头,他瞧着檐牙高啄处那轮圆日,竟流下了两行浊泪。司命星君抬手自个儿抹了眼泪,凄怆感就像被下了降头似的浓烈,越发委屈。 暮时些微起风,姻缘潭里波光粼粼,倒映着潭面上星罗棋布的姻缘红线。 沿着水潭是石子铺成的小径,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石子铺了古朴肃穆的窃曲纹,令人心生敬仰。 月老正望着姻缘潭上乍亮的一根红线微微颔首,满面春风摸着胡须轻叹:“三世情缘,断而后续,挫折倒是挫折,却是一番好结果。” 提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到他身后的司命星君一顿,瞧着红光现而不灭的那根红线,委屈巴巴瘫坐在地。 这个节骨眼上姻缘线亮了的除了芜霁和万俟淙还能是谁?万俟淙说他们已经成亲的事他当然不信,可这芜霁没有反驳又是怎么回事?此时姻缘线一亮,不就是说两人姻缘到了吗? “月老啊!你这破红线瞎牵什么呀!”司命星君捶着自个儿大腿,一副都是你的错的表情。 “司命?”月老捻着自己的胡须,实际上司命的事他已经听垚华上仙说了一遍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勉强压下脸上看好戏的表情,道:“司命你这是怎么了?” “哼!”司命星君毫不客气一哼,红着眼睛怒视月老:“你给我牵的什么破红线?走到半道还带拐弯儿的!我不管。”司命两手叉腰,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你赔我芜霁,你赔我媳妇儿。” 料想司命是喝醉了酒,月老悄悄踹了踹他,司命不耐烦摆手,喝道:“别动我!”月老嘿嘿嘿一笑,看他大吼一声继续闭眼搂着酒壶摇晃身子。 想当年司命星君手持狼毫,洋洋洒洒在命书上编纂六道的恩与怨,可谓是见惯了人情世故的人,如今也拗不过情之一字。 月老一叹。 回望姻缘潭上阡陌纵横的姻缘红线,他觉今日司命撒疯这事儿得记录下来,改日他瞎写命书的时候还得掂量掂量才敢下笔, 月老一喜。 九重天谁还没有点儿个性,月老丝毫不觉自己卑鄙,相反,他觉得自己是为有前瞻有后顾,着实聪颖。 就在这样一喜一叹的纠结情绪中,月老眼瞅着司命喝光了酒壶里的酒,又极其潇洒把酒壶扔进了姻缘潭。 月老心一揪。 须臾又安慰自己,无事无事,命格最重要,他越是失仪到时候越能威胁到他。 下一刻,或许是觉得身上庄重的正装碍事,司命摇摇晃晃站起,三两下脱了外衣,拖着腿走到小径边往小径上一坐。 月老的心狠狠一揪。 ……无事无事,他再失仪些才好。 片刻,或许是觉得穿着靴子不舒服,司命索性盘坐在地拔掉了自己的鞋子,左看右看,神色严肃把两只鞋子整整齐齐摆进了姻缘潭里。一看又觉得不对,自己的衣服还委在地上。 两只眼睛东转西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快捡了衣裳丢进了姻缘潭里。 月老的心揪成了咸菜。 无事无事,捡起来就是了,再花了几百年修复姻缘潭里的禁制就是了…… 造了半天的司命星君终于安静了,两只脚丫子踩在姻缘潭的水面上踢着水花,两眼空洞望着扑闪扑闪的姻缘红线。星罗密布,星星点点,看着别有一番景致。 看他安静了半晌,月老小心翼翼支身看他觑他面貌,约莫着撒完酒疯就该睡觉了,他还得把他送回去,这要是跌进了姻缘潭他就得修复几千年了。 但见司命双眼紧阖,月老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他低低呢喃:“月老,现在什么时辰了?”恍然以为他恢复神智的月老身子一绷,背脊立马打得笔直。 司命见没有回应,很是不解,“怎么有红光呀?月老……”“嘭——” 这下子司命的酒终于醒了,揉揉昏沉的脑袋四下打量,他记得他来找月老喝酒,月老呢? 咦? “你怎么跑姻缘潭里去了?”司命一脸诧异,丝毫不觉得是自己一个磨盘转身硬生生把月老扫到姻缘潭里去了。 姻缘潭里月老脸色漆黑,一点都不敢乱动,小心翼翼拿开身上乱七八糟的红线。 夜风一吹,司命感觉身子一冷,诧异惊觉自己竟然只穿了里衣,“你你你你你……”他清白不保?司命自觉自己也算是风流倜傥,不过眼下这情况,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了便宜,他指着月老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 最后只得讪讪收回手,小心翼翼觑着月老的表情。月老感受到他探寻的目光一怔,脸上又黑了几分。 他脸这一黑恰恰印证了司命心中所料,司命不由自责,起身就欲拉他起来,忽又听到身后有人声。 “啊!!!月月月……老,你们你们你们在一起了?”路过的仙娥吓得丢了一地杯盏,噼里啪啦听得月老脸色更黑了几层。“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一声掩都掩不住的抽气声后急匆匆跑了。月老气得胡子直抖,他自然预料到片刻后九重天上会有多热闹,可他能说什么?他说他是在等着看司命失态?那他岂不是又会被传做变态?! 夜风刮得两人直抖,四下静得落针可闻,水潭中还有浅浅的水波声荡起,司命在发怔,月老在专注理着红线。 须臾,司命实在冻得受不了了,皱皱巴巴道:“那个……我们没什么吧?” “滚!” “好好好,我滚。”司命极其不忍,编惯了小段子的脑子转得飞快。月老他恼羞成怒是应该的,毕竟自己心里念着女人却在酒后乱\性,哎……索性添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月老狠狠咬牙,就差没有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让你多事,现在好了吧,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最后还是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本仙和你没关系,是你喝醉了酒撒疯自己脱了衣服。滚!” “我不是故意的。”解释一句,司命又觉得自己或许走了不太负责,想了想极其认真看着气得直抖的月老道:“我昨天气急给芜霁和万俟淙写了个情劫,我念给你听,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好不好?你就别气了,我尽力忘了芜霁,一心对你可好?” “滚……” 司命还当他在气恼,自顾自取出命书,哗哗哗翻到那一页看了看。 咦? 怎么芜霁和万俟淙那一页是空白的?司命一惊,哗哗哗接着往后翻,终于……司命双手一抖,命书落地,娑婆已定。 完了完了完了……司命几乎破音,“月老,那个红线是不是一个时辰前亮的?” “嗯。”月老还在气闷,嗯了一声才发现他声音里的怪异。脱口道:“怎么了?” “快看看是谁和谁的三世情缘。” 月老脸一黑,“禁制都破成这个德行了,哪里看得出来?” 司命脚一软,慌张道:“我昨夜喝醉了酒,把芜霁和万俟淙的情劫写到了天君和……”司命哎呦一声捂脸大哭,“写到天君和初渺身上去了” “不可能。”月老严肃反驳:“天君和渺音上仙前世姻缘已断,今世唯一的羁绊不过是那一粒水晶珠,万万发展不到姻缘的。” 司命顿时止住了哭,激动问道:“你方才说这次出现的是三世情缘?断而后续?” 按理说闻泽和初渺这样前世怨偶来世无缘的,断断是不会同时出现在命书上,二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三世情缘极少,千百年来遇不到两对。或许是其他的仙呢,两人这样安慰自己。 ** “哎,天君啊,你说这冰为什么是红色的呢?若是凡间的冰也可以有颜色该多好看。” 闻泽平静看她一眼,“这里的冰块有颜色是因为有人在这里驱散魔气,你想要有颜色的冰可以凿些带去人间。” 初渺觉得天君变坏了,学会拐着弯儿的损人了,“天君,我是每你老人家见识多,谁叫你活得久呢。” “嫌我老?” “不是。”初渺可劲儿摇头,像模像样道:“我怎么会嫌你老呢?夸你呢。” 闻泽摇头,她嘴上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可分明没有诚意。闻泽发觉自己唇角又自然弯了弯,不由内心慌乱了一瞬。    不应该呀,他怎么会呢?二人明明已经没有缘分了。 第13章 魔杖九婴 冰室四通八达,踩在上面只有咔吱咔吱的声音,初渺冻得不想说话,呆呆跟着闻泽往前走。 或许是她难得安静他不适应,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唇白脸青,料想她那一点点灵力也不够用。闻泽暗暗责怪自己粗心,一面又输了灵力给她御寒。 “天君,你可听到婴儿的声音?”暖和过来的初渺道。 一路走来,断断续续听到婴儿啼哭声,她以为是自己冻坏了幻听一直没有问,可是现在已经不冷了为什么声音反而越发清晰了呢。 闻泽不动声色,婴儿的啼哭声还在继续,一声一声听得真真切切,就像感觉到有人来了似的,哭喊得越发凄厉。 初渺听得一惊一乍,小爪子攥着闻泽衣裳,“你不是说芜霁不会动情吗?这孩子都有了……话说这小两口会不会当爹妈,小孩子哭成这样也不会哄一哄。” 闻泽略略挑眉,“你很有经验?” “什么?” “哄孩子的经验。” 初渺对着闻泽似笑而非的眼眸,想了想一脸认真道:“我还没成年呢,你这样说是污我清白,我哪里来的经验,倒是你,堂堂天君不懂慈爱,听到小孩子哭也不去哄一哄。” “孩子?”闻泽眉梢一挑,“唔,想不想看看你口中的孩子?” “想。”她还没有见过仙和魔生的孩子呢。初渺其实心里挺不好意思的,都怪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芜霁,虽然天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不一定谁都像她一样没有自知之明嘛。 闻泽也不多话,揽着初渺幻影移形很快就来到了冰山的中心,刚站定初渺就发问了:“天君,你不是带我去看芜霁的孩子吗?这里是哪里?” 猩红的冰块就像用鲜血凝结的一般,初渺牵着闻泽的手弯腰往下方坑中看,不由疑惑:“芜霁神女和小葱还有一个黑衣人在斗法吗?” 下方冰坑中,盘膝坐着三个人,他们中心插\着一支邪异的权杖,漆黑的仗身泛着红光。从局势上看,芜霁和小葱都在对那个黑衣人施法,而那黑衣人也像是在往外逼着什么。 闻泽纠正她:“不是斗法,是魔尊被魔杖中的灵吞噬,芜霁和魔君在施法逼出它。” “魔杖?”初渺嘀咕一声看着阵中那柄漆黑狰狞的权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往闻泽身边缩了缩嘀嘀咕咕道:“怎么会有人做这种样子的权杖?九条蛇纠缠在一起,太可怕了。” 闻泽声音中有些无奈:“初渺,那是九婴,不是九条蛇纠缠在一起。”顿了一顿,“你方才说得婴儿啼哭就就是它发出来的。” 呃……初渺呐呐扭了扭,这样子是不是显得她很没有见识?可她就是没有见识呀,这是事实。 看闻泽波澜不惊,初渺似乎也猜到了闻泽其实早就知道芜泽仙府的所有秘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同样,芜霁神女也并不遮掩。 幻境是芜泽仙府的规矩,要找玛瑙珠也是闻泽的事,自始至终,芜霁扮演的角色其实都是袖手旁观的外人。 闻泽牵她往后走,一边细心为她解释:“九婴生于天地混沌之时,当时天地灵气厚若实质,诞生了许多强横的灵兽怪物,九婴有九头,一头代表一条命,只要有一头尚存就可以集天地灵气恢复。” 拐过一个弯,闻泽领初渺坐下,“九婴能喷水能喷火,是谓大患。当年万俟降九婴,心生贪念炼为权杖故才坠入魔道。”闻泽看她眼睛,认真道:“贪欲乃万恶之源,初渺要忌贪。” 点了点头,初渺绞着衣袖,眼看闻泽在她对面坐下,踟躇了许久方道:“天君,我有贪念,可我没有想要伤害谁。” 闻言闻泽睁开眼,“贪吃不算贪念。” 贪吃?她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初渺急急为自己正名,“不是这个,我有贪念,我不想看到你身边有其他女孩子,我想待在你身边。” 初三岁,你这样子说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闻泽略略愕然,低吟片刻眼底蓦然澄澈,须臾道:“坐好,平心静气,试着去感受自己内丹里的东西。” 哼!又转移话题。是不是自己表白得太委婉了? 初渺扭了扭正打算哼哼唧唧,耳边传来闻泽醇和的声音,“惦记我不算贪念,人之常情。” 闭着眼睛,初渺反复想了想,许久才嗔怪道:“天君,你不谦虚。” 呵…… 闻泽墨瞳注视初渺半晌,唇角自然而然荡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那笑,如梨花浣清泉,涟漪细微一池春。 在闻泽的指导下,初渺总算借助此地绝佳的驱魔阵法祛除了身体里的魔气。 “初渺,用你自身的灵力困住它。” “啊?”初渺手忙脚乱,眼看着自己内丹里一团黑气从自己漏洞百出的防御中钻出,横冲直撞的魔气撞得初渺龇牙咧嘴,“天君它不听话,你快帮我。” “你啊。”闻泽轻笑,他还说锻炼锻炼她,看这情况自己不出手她真的让那一点魔气废了。指尖一点,耀眼的白光一碰到那团黑气,黑气立刻瓦解。 初渺看着自己内丹里消弭不见的黑气,脸上又是感激又是幽怨,青葱似的手指一下下戳着闻泽的腿,嘟嘟哝哝道:“明明你解决得那么容易,你还让我做了那么久的噩梦,你坏透了。” 闻泽抓住她越戳越上的指尖,揉揉她头发,微微一笑,“你师父有一百六十多个徒弟,个个姿色上乘,你以后跟着她,自己没点儿本事闯了祸可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言下之意就是你有本事闯了祸还能跑。 “等一下。”愚人终有一智,初渺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什么叫做‘个个姿色上乘’?”感情她师父还是个看脸的人?看她长得就很好看,不应该呀。 看初渺露出猫咪独有的傲娇样子,闻泽轻笑一声,抬手摸摸她头发,“长姐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她只要看到长得好看的都收为徒。” 初渺愕然,原来自己被师父看中不是因为天赋异禀啊?!她就说嘛,自己在妖山也不算厉害的……好嘛,倒数第三厉害的,怎么就这么幸运被上仙看中了呢,果然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自己当初长得不可爱,是不是闻泽也不会理自己呢?这么想她也就这么问了,“天君,你是不是也是看我长得可爱才带我走的呢?” 闻泽一怔,认真想了想,“也不全是。”霍然起身,闻泽轻拍衣袍,“听垚华上仙说那颗水晶珠是我失忆之前给你的,隐隐约约记得你前世是我的……”我的什么?心上人?妻? 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 初渺偏头等着他接着说,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再开口,“天君,你说我前世是你的什么?” 闻泽置若未闻,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微微蹙眉转身往前走去,声音还是一贯的轻,“玛瑙珠应该在那座塔里,我们去取。” 联想他们来芜泽仙府后,除了逛个街吃了点儿小吃,折腾了半天也没见到肉在哪里。骗子,大骗子,带她来的假的芜泽仙府。狐狸姐姐说里面吃不完的肉看不完的帅哥,她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心意一动,她一下子想到了方才走过了的三岔路口,她总感觉不对劲,天君莫不是藏着什么好东西不带她去吧? 身后久久没人跟来,闻泽无声叹一口气,心中传音给初渺,久久,却没听到任何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尽力日更好不好? 每天21点更新好不好? 留言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嗯? 第14章 预兆(1) 初渺在一场酣畅甜美的睡梦中醒来,呆呆看了看四周,习惯性蜷成一团暗暗发怔。 她记得她一个人溜进了一条过道,越是往里走四周的冰块越是红,于是她就往后跑,突然冰室一阵颤抖,头顶掉下的一块儿冰正好砸到了她的脑袋。 按理说那点儿冰块不至于把她砸晕,可是她就是晕了,醒来的地方还是——寺庙?! 寺庙,眼前的景致分明就是一个荒败的古寺,而她此刻,正窝在两个垫子之上。 她睁眼不过片刻,身边陆陆续续走进来几个小孩子,男孩子着黑衣,女孩子着红衣,都约莫四五岁的样子。他们不吵不闹悄悄打量初渺,乖巧的样子倒是让人心喜。 纵然脸皮厚如初渺也禁不住九双骨碌碌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打量,没心没肺如她,倒是没觉得这荒废破庙里出现九个白白净净模样相似的孩子有哪里不对劲。她定了定神,揉揉被她们晃花的眼睛,轻问道:“小朋友,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几个小孩子一听她说话立刻交头接耳,只听得一个小姑娘说:“我记得她,就是她的声音。”还不待初渺领悟,另一个孩子又接道:“对,就是这个声音,脸也长得一样好看,我记得的。” 这几个小孩有男有女,都是活泼的性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可热闹了、 他们叽叽咕咕商量了一阵,初渺听得只言片语,可这“渺音上仙”四个字她却听着格外耳熟,想了想脑子轰一下炸开了锅。 她?渺音上仙? 众多信息交织在一起,初渺揉着脑门思忖,许久悟出一个连贯的过往:她初渺原是九重天上的渺音上仙,与闻泽还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来稀里糊涂死了,再转世就成了现在的初渺。 事关闻泽,初渺潜意识里觉得这一定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他是九重天上的天君,能传到下界的传说,一般来说不是生离死别就是骇人听闻的故事。 天君都要过一道劫:情劫,过了情劫方能位及天君。 初渺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仙有大爱,爱苍生爱万物,那颗心独独不会偏爱一人,是为博爱亦是无情。 忽然感觉肩膀被戳了一下,初渺扭头,身后小男孩道:“渺音,当年沉寂老和尚和你的约定你可记得?” 初渺一头雾水,“什么沉寂老和尚?约定什么?” 众人一脸“你看她果然忘了的眼神”,看得初渺一个激灵坐起来,自己安慰自己,没事的,这些都是凡人,想她上有神仙师父,中有天君契约,下有五千年修行,就算真有什么她还可以跑呀。 眼神交流了一会儿,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丫头,哦不,唇红齿白的孩子里其中一个小女孩走过来,乖乖笑着轻描淡写幻化了往事给她看。 初渺惊了一惊,内心惊涛骇浪表面风平浪静,我的个乖乖,小小年纪就可以幻化往事了,她那点道行想跑?门都没有。 窗也没有! 初渺大眼睛滴溜溜转,还好没有尾巴,若是尾巴还在还要甩甩尾巴才能缓解她内心的紧张,缩了缩脖子弱弱看着面前的虚影。内心盘算着什么时候找个借口开溜。 不知道为啥,她就是觉得这九个孩子和那劳什子九婴有脱不开的关系。 良久,初渺看着眼前的虚影,感觉胸口那个位置隐隐发烫。 虚影中,一席白衣的乖巧姑娘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是小女儿家的活泼天真,蹦跳走在前,须臾转头对身后人说道:“闻泽,你说沉寂那个老和尚会把他的宝贝手串给我们吗?”声音听着都清脆活泼。 白衣女子旁边,一身玄衣的闻泽低头看她,漆黑眼眸深幽如潭,“初渺,待会儿你别说话。”他顿一顿又补充道:“沉寂大师虚怀若谷,你要尊称他才是。” 初渺呆了一阵,那个时候闻泽就唤她初渺了呀?再看蹦蹦跳跳的自己,初渺觉得那个时候自己一定是快乐得上天。 她想到闻泽说自己失忆了,失去了很多记忆,可是他记得自己,初渺坚定在心里点了点头,闻泽一定记得自己的。 幻影一变,画面已经变成她抛丢着一串各色的手串从大殿上走过,脸上喜悦之色此刻初渺看在眼里,真真可用花枝招展来形容。初渺报之三面投射而来的目光赧然一笑,揩了一把自己的脸,硬着头皮接着往下看。 原来自己当神仙的时候也这么丢人…… 果然,她脸上的灼烫感还没退下,画面中赫然出现了闻泽,迎风立于墙头上,一头墨发飘得要多飘逸有多飘逸,正俯瞰着做贼后窃喜的初渺,想来是见惯了她这副样子,神色从容并没有初渺料想的讶然。 下方走得一蹦一跳的自己丝毫不觉得墙头上有人,就连被赶来的沉寂堵在了墙边上都没有发现墙头上有人。 沉寂大师依旧笑得和蔼,双手合十行了礼道了声阿弥陀佛方从容道:“不问便取是为偷,施主还是放回去吧。” 初渺仰着脖子,“你这和尚不老实,白日闻泽问你借你不给,现在又说我没问你要。” 沉寂大师眼角含笑,“白日是闻公子来借,贫僧也是真的不想借给他,你问我就借。” 什么谁借谁不借的把初渺绕了个晕乎,摆摆手不耐烦道:“好好好,我借,我现在向你借。”说罢初渺看着自己双手合十躬身敷衍道:“信女初渺望大师借法宝‘酌情’一用,他日定当归还。” “好。”沉寂大师笑笑,捻了捻白花花的胡须,“若是你还不回来如何?” “还不回来我就再历一劫,情劫!” 看到此处她当然已经明白自己和沉寂老和尚有个什么约定了,原本破庙里小声的嘿嘿嘿已经化作一大群的哈哈哈。 情劫这个东西…… 初渺一想又觉得不对,情劫还能是她一个人的事?退一万步讲,她又不是不还,凑齐了就还呀! 眼看身后十八只眼睛满是看好戏的眼神,初渺底气大涨道:“又没说时限,等我集齐了我还给他就是。”十八只眼睛闪过片刻失望,不过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异口同声道:“没事,我们可以等。” 这语气,实打实对她能力的蔑视。不过初渺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盘腿考虑着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她在哪儿?她怎么回去? 仔细看,这破寺的样子倒是和她看到的很相像,仔细想了想,这九个小孩子怎么看都觉得气息很熟。 那时九婴还只是小小一只,跟在沉寂后面屁颠屁颠的。那时初渺还是上仙,跟闻泽一同下凡找酌情镇压鬼族。 九婴依稀记得这上仙还调\戏过自己呢,那天太阳真好,红彤彤一个挂在天上,他翻着肚皮睡在沉寂脚边晒太阳,这上仙一看就凑了过来,半蹲在地上拿手指戳着他肚皮,一张脸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他翻了个身,藏起自己的肚皮,她便从一开始的戳一戳变成了□□。咯咯咯笑着让沉寂看他的怂样,坏心眼捂他鼻子。 还好他脑袋多,捂着也不碍事,滫然她一转头,正发现一席玄色踱步而来。 她顿时来了劲儿,戳他肚皮的劲儿使得更大了些。九婴倒着眼睛瞧着缓缓走近的身影,步伐间那份逼人的雍容之气让他感念一怔。仿佛见到救世主一般呜咽了两声。 他这一呜咽更是引起了初渺的注意,“咦,你还会叫唤?”揉揉他身子意犹未尽道:“再叫两声来听听。”不过见到闻泽来她显然收敛了几分,不动声色放轻了动作,打算装作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这两个人来这儿已经几天了,一男一女,一静一动。公子给人以远山般巍然不动的神秘感,一头乌发拿玉冠整齐束在脑后,一丝不苟、妥妥帖帖。 而那姑娘,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一颦一笑都扣人心弦。九婴一看就缩了缩脖子,她不笑还好,一笑起来好看归好看,他瘆得慌…… 想着想着……浓重的哀伤渐渐弥漫而来,初渺看着九个小孩都呆呆坐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一样。初渺吸吸鼻子,眼角渐渐涌起一阵苦涩酸楚,而那种感觉竟然越发浓郁。 “咔——”房梁裂开的声音打断了初渺转动的脑子,抬眼一看,几时那几个孩子已经不见了,房梁之上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眼看就要塌了。 初渺一惊,顺势趴在了垫子上,身后讶异的声音惊起:“是你?!你怎么来了?快出去!”初渺转头一看原来是芜霁急匆匆跑来。 定睛一看,原本松了口气的初渺一个哆嗦,芜霁一身是血,抓着九婴魔杖的右手更是白骨森森,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了?” 芜霁看她不动,慌道:“你快走!快去找天君!”昔日典雅的样子不复存在,若不是魔杖支撑恐怕早就跌倒在地,就像刚刚经历了一番恶战一般。话语更几乎是咆哮着喊出声。 越过芜霁,初渺飞快往回跑,身后不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不断传来芜霁的声音:“九婴失控反噬,快去找天君过来镇压,我不行了……” 芜霁的声音越来越远,初渺脚下步伐更快,内心也急切呼喊着闻泽。初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恐怕她们并没有成功逼出魔尊体内的九婴之灵,倒像是反而被伤了。 跌撞中她边跑边喊: “天君!天君你在哪里?” “闻泽!你……”突然,前方路口处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天君,你终于来了。” 闻泽看她一眼,缓声道:“别怕,是九婴。” 九婴才出生就一直和沉寂在一起,是沉寂护着他教导他,那串酌情更是沉寂从不离身的宝物,所以九婴格外记得。 原本他不会被万俟一族抓住的,可他们手里有一颗玛瑙珠,九婴贪恋熟悉的气息,一般不会暴动,任由他们摆布。直到一年之前,万俟淙的父亲企图吞噬他的力量,原本一直抑制着他戾气的那缕魂魄被带走,九婴就一直处于不被控制的状况。 就在闻泽他们来的时候,九婴感受到了酌情的气息,更是认出了初渺,好心提醒初渺和沉寂的约定。不成想他一松懈,魔尊就蓄意吞噬他,这一下子惹急了他,这才伤了三人。 带领闻泽来到那间冰室,原本的破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雕像,慈眉善目、宝相庄严,赫然就是沉寂。 初渺心中疑惑,为什么芜霁会和魔族绞在一起,据说青丘的神女都是圣洁仁慈的,怎么芜霁…… 闻泽看她一眼,细心解释:“魔尊企图吞噬九婴的力量已经走火入魔,芜霁只是出于好心想要封印九婴罢了。” 走进那间冰室里面一片狼藉,跟着血迹他们很快发现了芜霁的身影,她的模样颇为狼狈,一头青丝乱七八糟还沾着血污,衣服上也有数道血痕,血迹斑驳染红了全身,看样子伤得极重。 白骨森森的双手紧紧握着魔杖,双眼紧紧看着九首聚合处一道朦胧的影子,颤抖的双手和流到下颌的汗都宣告了她的虚弱。 原本九婴很是温和,眼看就要从魔尊体内引出,当时那股悲哀还让她心里一喜,眼看就要成功了。 哪知魔尊并不甘心,九婴的哀戚之感袭来的时候,魔尊瞅准了时机再次将九婴的灵力吞进体内。万俟淙心软,上前去制止被他爹一掌拍进了墙里。 这几年她耗费了多少精力才有今日这样的机会,平时耗费的灵力也就算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居然是他自己不想把握,芜霁感觉很是迷茫。 第15章 预兆(2) 芜霁心里不是滋味,抬袖抹尽嘴角的血迹,提起灵力就要助魔尊控制九婴,手掌还未触及魔尊,忽然一阵青烟从魔尊身上燃起,芜霁收手已经来不及,手掌正落在燃起的烈焰之上,手掌瞬间变成白骨。 一脸骇然还没褪尽,魔尊已经变成了一抔骨灰,烈焰燃烧速度之快着实匪夷所思。 回过神啦的芜霁来不及管万俟淙,抓起魔杖就往沉寂的石像这儿跑,没想到正遇到了初渺。 隔得不远,初渺甚至能听到芜霁嗵嗵的心跳声,咽了口唾沫的功夫,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九婴突然光辉大盛。 “芜霁,退后!”事已至此,闻泽不得不下死手。把初渺推出门外,闻泽幻化出长剑,一双漆黑的眸子微眯,目光锐利得就像夜间的猫头鹰一样。 血光中,九婴模糊的影子就像被刺激了一般四处乱撞,可是无论他怎么撞,就是撞不出那道看不见的桎梏。 “天君——”芜霁气若游丝,闻泽看她一眼,胜雪白衣无风自动,带着不容置喙的凌厉剑意压向九婴。 闻泽顾及芜霁在旁边,剑意如天女散花却并没有靠近芜霁。见她一动不动,闻泽眉头一皱,看来她的伤势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重! 手中长剑动作一变,原本主防御的剑意渐渐变得犀利,所到之处碎屑纷飞,竟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奔九婴而去。 不得不说,九婴到底是妖兽,自身的防御力就极其骇人,闻泽着绝对毁灭性的攻击一去,不过在魔杖干枯的表面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痕迹,连甲片都没有劈裂一块儿。 芜霁动不了就只能闻泽过去,闻泽随意打出几道攻击,道道凌厉。可惜除了听得到骇人的声音,那些攻击都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在九婴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就像打在了虚空一样。 九婴一直按耐不动,但是危险的气息却一点都没有掩盖,就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不知它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袭击。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九婴猛然一动,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已经关上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芜儿!你怎么样了?” 芜霁勉力睁眼,正看到九婴其中一道魂魄伏击在闻泽右边,双拳难敌四手,闻泽纵然身法再诡谲也看看只能舍己身护住芜霁。 一个带着灼热的火球刮着热浪直袭闻泽,此时他正护着重伤的芜霁,若是让开的话伤的一定就是芜霁,拼着受伤,闻泽巍然挡在芜霁身前。 “天君!”芜霁瞳孔豁然张大,毫不犹豫翻身挡在闻泽身后。火球来势汹汹,两人狠狠撞飞又飞快稳住身形,旁边乱七八糟的蒲团四下纷飞,无一例外四分五裂。 初渺躲在门边看着,眼泪在眼中直打转。重伤的芜霁来不及站稳,几乎是被闻泽拖着让开,这会儿已经软绵绵滑倒在地。 万俟淙咬牙捏碎了一块门边使劲朝九婴扔去,不过那木块打在九婴身上就如挠痒,恨恨看一眼闻泽,万俟淙心里堵着好大一口气,转而怒瞪闻泽:“你就拿我芜儿去当挡箭牌?我今天要杀了你!” 从万俟淙那个角度看去,闻泽两只手撑在芜霁肩后,九婴攻击一到的时候,就像是闻泽拖起芜霁为自己挡下攻击一样。 他深爱这个女子,如今看她人不人鬼不鬼,心里简直痛得不能呼吸。 抽出软鞭,万俟淙眼中就像要喷出火来,铺天盖地的戾气席卷而来,劲风狠刮似乎要将天地毁灭一般。 软鞭原本是万俟一族的至宝,早年还在九重天的时候,万俟一族的老祖就曾拿着这一条银白软鞭征战九州。软鞭不仅好看,杀伤力也是实打实的一记必杀。 陨石打造成一块块的甲片,再一块块扣在一起,边缘部分吹毛断发,就算轻轻一碰也能刮下一层皮来。更逞论软鞭尾部还有密密麻麻的倒钩。后来万俟一族得到了九婴练成魔杖,也就把软鞭放在箱子里积灰了。 万俟淙虽然从未用过,在绝对的强大武器面前,他那边生疏被掩盖得微不可察。 软鞭一甩,带着杀伐之气直袭九婴而去,毫无疑问,九婴最厉害的其实就是它自身的防御,说是无坚不摧也不为过。 堪堪最难破的,也是他的防御。 初渺在门边看得心惊胆战,可她看得分明,万俟淙分明有意攻击闻泽。 可是闻泽,又怎么会吃亏呢? 想到九婴方才给自己看的幻境,分明说明九婴最在意的就是酌情,初渺焦急思量——或许,它想要的只是闻泽的水晶珠? 九婴既不出手又不要他们走,很有可能! 初渺冲到闻泽身边,眼看闻泽瞳孔一缩,不等他开口已经扯下他腰上的水晶珠扔给了九婴,大喊道:“珠子给你,若是再不要我们走的话,我们就毁了沉寂的塑像。” 此时万俟淙的软鞭正袭向九婴脖颈,九婴一颗火球直击闻泽,万俟淙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水球直砸他后背,顿时手上脱力,整个人朝九婴飞去,重重砸在了地面,地面顿时裂开了无数裂痕。 话音才落,九婴酝酿许久的火球忽然熄灭,原本癫狂的幻影突然安静,就连周遭的压抑气息都散去似的。须臾,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九婴魔杖哐当一声落到地面激起一地灰尘。 初渺心中稍稍一喜,还来不及欢呼万俟淙杀人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在看向芜霁的时候瞬间又变得柔情似水。 无声收起软鞭,一向插科打诨的万俟淙一言不发,初渺看着他的背影打了个冷战,小葱他,好像变了……变得很可怕。 闻泽看了看初渺,语气依旧平淡:“走吧,九婴也会沉寂的……朋友,我们以后一块儿还给他。”说话的时候,闻泽的目光一直看着一缕与周围白汽及其相似的白烟飞进了九婴口含的水晶珠中。 居然留了一缕魂魄镇压九婴的魔性! 若不是魔尊企图炼化九婴,九婴根本就不会作恶,有沉寂的一魄在,九婴绝不会做恶! 初渺看闻泽盯着九婴看,轻松咯咯笑笑,“天君,走,我们去吃肉吧。我都好久没有吃肉了。” 略一沉吟,闻泽想,芜霁的伤绝不至死。看初渺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不自觉一弯,“好。” 耶!太好了,终于可以吃肉喽! 初渺笑得像个孩子,看闻泽答应她了笑得更加开心。居然天君还有心情陪自己闹腾,那就说明芜霁并没有多大的问题,那就好,那她就放心了。 二人嗖一下走出冰山,穿过一条透明的结界,外面赫然就是初来时见到的街道。 一见到吃的就放飞自我的初渺,哪里还记得闻泽方才说要好好给她分析的事,脱缰野马似的拉着闻泽就往小摊面前跑。 她没钱,不带着闻泽买不了吃的。 闻泽也不急,跟在她身后掏钱,直到她顿在一个小贩面前。 “怎么了?” 初渺压低声音,“在梦里我梦见了她还有她怀里的襁褓。”在梦境里闻泽说要处死她的时候她还觉得无所谓,现在想起却觉得满腹的委屈。 说好是来吃肉的,想了几天几夜才想起狐狸姐姐提过的那个词:酒池肉林。她觉得有酒没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要有肉,可她一点都还没有尝到呢。 闻泽的声音难得带了些柔软,“想不想看看那个孩子?” “想。” 看她确是是在意的,闻泽走上前在大婶摊上挑选了一支白玉的发簪,轻道:“大婶,这发簪多少钱?” 大婶憨厚笑笑,看了看他二人的容颜,一怔之下不觉就少说了一些,“公子是要送娘子吧?三两银子就成。” 闻泽给了钱又开口,“我家初渺想要看看您家孩子,不知可否?” 见面前这个面如冠玉仙风道骨的公子并未否认,我家,那就是猜对了,大婶一笑,只当是新婚夫妻来芜泽仙府逛逛,大方道:“当然可以,小孩子软软嫩嫩的,两位可要抓紧呀。” 初渺红着脸接过大婶递来的孩子,小心翼翼掀开襁褓果然正对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方才的尴尬烟消云散,初渺惊喜端着孩子递给闻泽看:“天君你看,他在笑。” 小小的孩子一下子看到两个容貌倾城的人儿,咯咯笑开了怀,两只小手抓着初渺垂下的发带就不松手。 “哎呀。”大婶赶紧跑过来,赔笑道:“孩子喜欢抓东西,弄疼夫人了吧?” 乍一听夫人儿子惊得初渺一抖,想她五千岁还是小孩子呢,夫人……还是闻泽的夫人……手背一抬,初渺回神才发现自己走神险些摔了孩子,还好闻泽扶着她的手。 “不碍事,一条发带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既然孩子喜欢就送给孩子吧。”闻泽似乎心情很好,亲手解了初渺发带,初渺还回孩子。 二人道了谢方款款前行。 “天君,你说做神仙好还是凡人好呢?”初渺的头发已经被那支白玉簪绾上,此时咬着糖葫芦问道。 “凡人曾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恐怕有一佳人相伴比作仙更逍遥吧。” 初渺闻言脱口而出:“那天君呢?要佳人还是至尊之位?” 闻泽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九重天上的仙大都是没有情爱的,他们该有的是大爱。而天君,可以娶妻,却指定要是九天玄女才可,两情相悦正好,无意两家的教养也会使二人相敬如宾。 吃了一路的初渺忽觉得有些渴了,拉着闻泽就往茶楼里走,“我们进去喝喝茶,正好歇歇脚。” 想了一阵初渺的问题,闻泽觉得他也没有答案,见初渺并未执着于此,松了一口气。 一走进门,初渺立即喊道:“小二,来二两牛肉干,一壶茶。”又想到闻泽平时出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又补充道:“最好的茶。” “好嘞,客官您稍等~~” 小二走上前来想要问问还要不要再点一些吃食,瞧见二人气度不凡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赶紧仔仔细细抹了好几遍桌椅。 “两位第一次来芜泽仙府吧?本店可是芜泽仙府唯一一家酒楼,现在正是饭点,两位可要来点什么饭菜?” 这地方多久才会有一个外地人来,只有一家酒楼倒是不奇怪,反正里里外外也就这一个小二,估计还得兼账房和洗碗。人家这么热情初渺也不好拒绝,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给我们来两个。” “好嘞。”小二帕子往肩膀上一搭,两个人肯多点两个菜已经够大方了,再多说也没用。 小二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手里端着一小碟瓜子,笑道:“两位客官稍等,嗑点儿瓜子吧。”初渺瞧着厨房里一人匆匆走出去正要问,小二一看她瞧见了,尴尬赔笑:“不瞒二位,小店生意不好,不过二位放心,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味道不好。” 拍胸口保证,小二索性坐下来,眼睛盯着初渺眨都不带眨的,“本店最有特色的就是松鼠桂鱼,厨子出去买桂鱼去了,二位放心,一会儿就好。” 初渺憋笑,现买菜的酒楼也是可以。 看她一笑,小二脸上更灿烂了,摸了一颗瓜子丢进嘴里,滔滔不绝道:“在下祖祖辈辈在芜泽仙府长大,两位这等风姿,绝对也不是来玩的,想要知道点什么大可以问问我。” 原本两位不打算问点什么,但闻泽见他一脸跃跃欲说的样子,加之不爽他盯着初渺一直看,道:“最近芜泽仙府有什么新鲜事?” “有有有。”像是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小二来了兴致,转头看着闻泽,“最近仙府来了位仙子,长得……”他原本想说长得人间难得几回见,瞥一眼磕着瓜子的初渺,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好像,那个仙子比眼前这个姑娘还要略差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预兆(3) 芜泽仙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不想碰到一个人,就是那么容易碰到。 听小二把那个九天玄女夸得天花乱坠,不知怎么,初渺在听到绛月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就不爽,更别说现在还看到她一脸笑容蹲在路边安慰摔倒的小朋友。 呵呵……白莲花必备技巧!初渺对她嗤之以鼻,这芜泽仙府虽说小,也不至于就这一条路吧?怎么走出来就遇到她了呢?偏偏还正在做好事。 心机!简直太心机! “天君。”初渺牵牵闻泽衣袖,见他脸上没有异样,索性扣上他的手指,紧紧牵在了一起,认真看着闻泽眼睛道:“小葱好像黑化了,我害怕。” 这是怎么了?闻泽一头雾水。 初渺瞳孔一缩,这玄女怎么走过来了?!她还打算绕开来着。 “哎,天君呀,你说这肚子怎么又饿了呢?”初渺揉揉肚子,思量着若是再吃下去,自己撑死的几率有多大。 闻泽眼角略略抽了抽,这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了? 眼看着绛月巧笑倩兮走过来,初渺拉着闻泽就往回走,殊不知闻泽早就注意到了绛月。 “别闹,绛月来了。” 初渺一脸忿然,看到美人就走不动道,真没追求!看嘛看嘛,女人的直觉就是准,绛月都喊出来了,她赌两块肉干,两人绝对有点什么。 有人炸毛,闻泽好心安慰,“她是九天玄女,昆仑山的圣女,和你师父关系还不错。”他的关系还不错就是见面还能装模作样打个招呼。 九天玄女了不得?看看那眼睛,要勾人魂儿似的,看那小翘的嘴角,你要勾\搭谁呀?初渺怪声怪气腹诽。 听到初渺的话,闻泽感觉头又开始疼了。人家这是怎么招惹她了? “绛月见过天君。”玄女敛踞盈盈一拜,姿态多了几分出尘的感觉。淡淡的香味顺风飘来,初渺不合时宜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脱口道:“哎呀,什么味道,好呛人。” 闻泽拍拍她后背,绛月脸上一黑,又在闻泽回头看她之前恢复了笑容。大方得体道:“是小仙忘了姑娘是猫妖,嗅觉比常人灵敏一些。来之时喝了两口琼花露,没想到姑娘反应那个大。” 初渺借着低头的姿势翻了个白眼,心里已经自动翻译了她的话:你就是低等的猫妖,自然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故反应才这么大。 略败一筹,初渺紧紧牵着闻泽的手,听着他好听的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初渺心中一泠,哟,两人还是老相识! “离天君七万岁还有不多岁月,绛月自作主张想来协助天君。”绛月低了眉眼,纷飞的发丝撩过微红的耳尖,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 “她是初渺,长姐的小徒儿。”闻泽淡淡一说,算是向绛月介绍了初渺。只是这冷淡好似不是针对初渺,而是对听这话的人。 绛月脸上笑容多了几丝,“原来是长姐的弟子,想来天赋一定极好吧。” 不止初渺,就连闻泽脸上也僵了一僵,初渺只有五千岁,又断了妖根,绛月明明一眼就能瞧出初渺的深浅,这话说得就有点刻意了。 “初渺……和天君关系很好的样子呢。”绛月显然也注意到了闻泽的表情变化,尴尬笑笑,故作亲密就要去牵初渺的手,“你年纪小,牵着男人总是不好,我们一块儿走吧。” 初渺脸上彻底挂不住了,不是你谁呀?!一来就指指点点? 按捺住即将冲口而出的不耐,初渺声音不卑不亢:“我和天君牵好久了,师父都没有说过什么,你来说什么?” “我只是担心……”她软软回了一句,这口气弱得就像都在欺负她似的,脸上的表情真像是担心别人胡说八道的好姐姐。 闻泽面无表情,“没事儿,她不看重这些。” 瞧他这话说得,什么叫她不看重?你让别人来牵试试?揍不死你。 绛月笑得讪讪,既然闻泽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些什么?捏着腰间精美匕首的右手有些用力,指节都泛着白色。 勉强点了点头,生硬地寻找话题:“天君还记得七千年前吗?那个时候你大病初愈,我……” 初渺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七千年前,也就是涿水之战之后。也不只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人选个话题都选得这么触霉头。 那涿水之战她昆仑可是关门闭户,没有做半点帮助,怎么好意思提。 似乎意识到这一点,绛月突而笑道:“当年也是命大,献祭生魂镇压鬼族居然还能活着,当真是奇迹。” 短短几句,话里话外是寒暄,却一下子戳到了重点。 闻泽脸上神色一变,不动声色挣开初渺的手。绛月一笑,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初渺还不知道吧?当年鬼族在涿水闹事,是我——”绛月盈盈指自己。“是我心系天下苍生,用自己的魂魄生祭酌情,这才镇压了鬼族。” 初渺没有再伸手去牵,脸上却有些疑惑:“生祭酌情?酌情不是一直放在九重天上吗?你怎么会知道?” 就算生祭酌情可以镇压鬼族,那她昆仑山的玄女又是怎么知道酌情在哪里的呢?退一万步讲,生祭之后为什么她还能活着?看样子当时闻泽重伤,她的伤还要轻一些。 疑点太多,恐怕闻泽失忆,是黑是白都是她说了算吧。 “这个你不知道?”绛月掩嘴轻笑,“天君没有告诉你?是你把酌情带出来的呀,可是你怕死,是我去生祭的。”绛月一脸恍然大悟:“足足五千年你才聚齐魂魄,不记得也很正常。” “这就奇了怪了……”初渺理了理袖子,似笑非笑说道:“你说渺音怕死,那为什么她魂飞魄散你却活得好好的?黑黑白白,玄女是说反了吧?” 有猫腻!初渺第一感觉就是有猫腻,没听说过这么巧合的事儿。 初渺抬头看绛月,四目相对,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那是怎样的感觉呢?复杂、不甘、心酸,眼眶中更是水雾霡霂,眼看一滴眼泪就要夺眶而去。 初渺:“……”难道不是? “初渺是初渺,渺音是缈音,就算是来世也不一样。”闻泽抢一步开口,眉睫紧蹙看得初渺心里一空。 他们似乎并不想提渺音,可是初渺心中有疑惑,她可记得九重天上的人提到渺音时的样子,感觉并不坏呀。 “天君,我的前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闻泽摆手不必再说,绛月却红了眼眶,“做了什么?你没用呀,只会拖后腿,什么忙都帮不上。”狠狠瞪了一眼初渺,绛月一脸“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顿了顿,绛月不顾闻泽不悦的目光,负气道:“都是你!若不是为了救你,天君何至于在涿水中漂流了三个月?何至于伤得那么重?” 初渺顿时一怔,脑中轰隆隆炸响一片,自觉退离闻泽两步。她一直都那么没用吗?是她害了闻泽呀。 不用看见她也能猜到那一役多么惊天动地,一定是潮鸣电挚移山倒海,自己既然送去了酌情又为何会让绛月去生祭呢?这说不通…… 瞥见闻泽背影,一股无力感几乎要把她压倒,她还有疑问,这些都是闻泽记忆里的吗?有没有一点点可能是误会?或许自己只是…… 算了,初渺揉揉脑门,丧气想,就算是误会又如何呢? 第17章 预兆(4) 夜里的风刮的人头晕目眩,初渺抱着树干总睡不踏实。空旷的空地上,一名男子如地狱修罗一般注视着这株光秃秃的树,怀中隐约抱着什么东西。 初渺打了个哈欠,白日的消沉烟消云散,她就是她,不喜欢就不喜欢,更何况闻泽也并没有讨厌她。抬眸,忽然看到一个黑影快速迫近,转眼的功夫已经站到了面前。 万俟淙一双暗红色的眸子在初渺身上看了看,很快又转移到打坐的闻泽身上,眼眸中的血丝诡异动了动,就在初渺以为大难临头的时候,万俟淙目光转瞬温柔,气场顿时由刚才的杀气腾腾变成细雨清风。 就在初渺以为插科打诨的小葱又回来了的时候,眼睛忽然跳了跳,他怀里僵硬没有生气的“包裹”,赫然就是芜霁!惨白月光下,那张脸更是死灰般的白。万俟淙指尖轻轻碰了碰芜霁的脸,就像触碰绝世珍宝一般。 那样专注凝神,仿佛世界上只有芜霁一人能入他眼。 周遭一片死寂,不知去了何处才回来的绛月脸上血色全无,六只眼睛看着万俟淙温柔的动作,脸上都闪过一丝莫名。 芜霁的伤不至于死,可她现在的样子分明没有了气息…… 没有人怀疑万俟淙对芜霁的真心,他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失去挚爱的男人,孤单、无助。恨不能毁灭一切换回爱人。 闻泽原本没有把芜霁的伤放在心上,她天赋异禀,再加上万俟淙悉心的照顾,决计不会出事。闻泽拳头紧握,看向绛月的眼神有些奇怪。 趁万俟淙跪伏在地为芜霁整理遗容,绛月气喘吁吁跑过来,显然错过了闻泽看她的眼神。大为不解道:“他不是魔族的魔君吗?怎么会抱着芜霁神女?”她瞳孔忽然一缩,嘴角和适宜的抖了抖,“芜霁神女怎么了?” 初渺跳下树站在闻泽身边,看万俟淙这个架势,他似乎真的把闻泽当做害死芜霁的人了,“天君,小葱他不是坏人……啊!天君小心——呼,天君你不用管我,你先降住他再说吧……” 万俟淙速度奇快,惨白月色下暗红色的眼睛像极了充血的狼眼,银色软鞭所到之处尘土飞扬,碎石枯草四处飞溅。 这个时候的他更像是索命的恶鬼,每一鞭都用足了十成的力道。闻泽负手躲开一鞭,沉声道:“万俟淙!你疯了不成?” “我是疯了!闻泽,没想到你是如此道貌岸然之人……”万俟淙脚下一瞪,手上软鞭灵活绕过身子,直袭闻泽。哪里有空隙就抽哪里,真如疯狗咬人一般只顾咬人,不计自己会不会露出破绽。 又是一鞭被闻泽轻巧躲过,万俟淙气急败坏,蹭蹭两下蹬上树干,一脚使力整个人直冲闻泽袭去,脸盆大的树干应声碎成两段。“芜儿若是不挨那一下火球,她怎么会死?!她一世大爱无疆,把谁都看得比自己重要,你作为天君竟拿她垫背,是个男人都做不出来这种事。” 初渺欲要辩解,绛月一手捂住她嘴巴,鄙夷道:“他不过是想找个人给芜霁神女陪葬罢了,你以为你说了他能听得进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哦……” 瞥初渺一眼,绛月抽出匕首加入了战斗。 战场烟尘弥漫,闻泽跑,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万俟淙追着打。但这丝毫不代表战场就不凶险。 战场因为加入了绛月,越发混乱起来,万俟淙滔天戾气借由乱舞的软鞭宣泄而出,这个时候,灵力的较量还不如拳头间的碰撞来得酣畅。 又是一道软鞭来袭,闻泽身子一矮,软鞭的倒刺擦着鼻尖划过,许久耳边都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身子乍然一转,闻泽幻化出的长剑一挑,收势不及的软鞭喀一声刮在长剑之上,万俟淙步伐一顿。 见此情况,绛月趁机挥起匕首,一掌拍在万俟淙后背,五指顺势抓着衣裳一拧,衣领受力一紧,后背的衣裳哧啦一声爆开。万俟淙戾气更甚,猛然一抽直接拉断了一排倒刺,软鞭借势直击踩在他后背的绛月,全然不顾自己也会被抽中。 闻泽眉头一皱,绛月这个打法,分明有点奇怪。 万俟淙不计后果的攻击实在凌厉,原本打算硬扛下一鞭也要结果了万俟淙的绛月只得退开。 和汉子硬碰硬她实在吃亏,更何况,她是真的想要万俟淙死。 “万俟淙,无论如何你也奈何不了我二人,我劝你还是收手吧。”说话间,绛月已经蓄力于掌心,只要万俟淙稍微松怠一点点,这一掌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废话少说!闻泽,拿命来!”万俟淙就像不知疲倦一般,手中软鞭甩得啪啪作响。 其杀意之坚决,绕是闻泽一直忍耐,此刻也选择了反击。 闻泽从容不迫收回长剑,空荡荡的掌心立刻幻化出一把古琴,古琴一出,带着古老悠远的气息,这片天地都好像被清水浣洗过一般,顿时清爽了不少。 天君闻泽以长剑御敌、古琴镇邪。此琴无名,据说其以斫桐造琴身,绳丝为弦;绠桑为瑟。 琴,君子之器,象征正德,其声亦是正乐。 琴声泠泠,时而激进如银瓶咋破,时而雅致似裂帛。万俟淙并非魔,他只是心魔,偏激得诞生了心魔。 “古琴,闻泽你还真看得起我。”万俟淙悲怆一笑,蓄满灵力一击已经打出。 闻泽极少用琴御敌,他第一次用琴还是与鬼族一战,世人才知天君闻泽修琴修。似乎又理所应当,由古到今,琴之一字的“王”旁从来都是端端正正,从来没有斜写过。琴,正道之声也。 端坐一边,闻泽白皙有力的十指在琴弦上挑、抹、勾、剔。明明白衣胜雪,容貌更是一等一的隽秀,却偏偏让人生不出一种眼前这个男子阴柔的感觉,听琴音瞰其貌,分明一副沉稳轩昂王者之态。 看似无形的琴音生生接下那一记重击,初渺感觉眼前的夜幕都似涟漪一般荡了荡,若春风化细雨,凌厉一击随着波动渐渐散开。肉眼几乎可见,就算被化开的一击也在远处所向睥睨,轻易把一颗碗口大的树化为齑粉。 绛月紧张看着二人,交扣的手不自觉沁出冷汗,似乎……天君对万俟淙是绝对压制。 沉静也只是在闻泽这边,肉眼看不见的音波仿佛济世的梵音,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那些在打斗中零落成泥的杂草就绿了几分。 而万俟淙,投鼠忌器之下使出浑身解数攻击,不管后果,不计得失,只要能对闻泽造成伤害,哪怕自己比闻泽伤的更深也可。 可初渺发现,就算是他癫狂,可他始终把芜霁躺着的哪一方天地保护得很好,哪怕一粒灰尘,都没有沾染到芜霁身上。或许,这就是爱吧。 就在初渺神游的时候,万俟淙已经因为消耗了太多灵力吐了好几口血。旁边的绛月似乎放松了一些。 战况僵持不下,闻泽不疾不徐,琴声缓缓响着,眼看万俟淙脱力,琴声越来越缓,越来越轻。 终于要结束了吗? 绛月咬牙,恨道:“天君,魔族不可留!你莫要心慈手软才是!” “你——”初渺不是仙人,她不知道什么仙魔之别,她只知道万俟淙之所以变坏是因为芜霁死了,她只知道原本的万俟淙是一个开朗三观正的人。 初渺不悦反问道:“你凭什么认定小葱不可留?仙不都是慈悲为怀的吗?能渡不渡、滥杀无辜和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绛月下巴抬了抬,傲娇冲初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压声挑衅道:“装慈悲有意思吗?圣母都没有你这么虚伪。” “我没有!”初渺喉头一梗,她嘴上笨,说浑话还来气,一到和人争辩就说不出话来。小脸憋得通红半天挤出来一句:“你看天君会不会杀了他!” 闻泽从来都不是滥杀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拿出古琴洗涤万俟淙内心的戾气,她相信他。 绛月握了握掌心,潮湿的温热让她心中不耐更甚,暗暗深吸一口气,惊见万俟淙生生迎着闻泽而去,强大的音律如同实质的利刃,刮在皮肤上虽看不见伤口却有钻心的疼。 此时,他对芜霁的爱有多深,心中的戾气就有多重。 明明落了下风于不利之境的万俟淙并不慌张,殷红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闻泽,被古琴音净化的那一点儿理智根本不值一提。生生扛下了剧烈的疼痛,万俟淙不退反进,气势较之前更胜一筹。 就在绛月一颗心终于放到肚子里的时候,闻泽却突然清眸一扬,双手覆于琴弦之上,清凛悦耳的琴声戛然而止,“你走吧。” 短短三个字,听得绛月冷汗直冒,重要关头,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心中一凛,绛月右手紧握,铁器独有的凉浸从指尖传来,她这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蓄势拔出匕首。眸中恨厉一散,绛月拔出匕首,恨恨朝自己手臂上划去。 “初渺!你……”一声大喝吓了初渺一跳,绛月手中匕首飞落,身子更是诡异的朝战斗中心坠去。转眼间鲜血已经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分明像是初渺出手拔了绛月的剑再伤了她,并且歹毒地把她丢进了战圈。 一向并无太多表情的闻泽脸上闪过一抹厌恶,绛月知道,她低估了初渺在闻泽心中的分量,也高估了自己编撰故事的合理性。 万俟淙就像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这边的好戏他都不看在眼里,唯有在望向芜霁的时候脸上才会有一点像活人一般的柔情。 此刻的万俟淙就像一只孤狼,猎物,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芜霁都是他的猎物。 不安好心的绛月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仁爱的闻泽天君居然会任由万俟淙一鞭向她抽去。她多自信,自己是玄女啊,是天君命定的妻子,还有涿水之战……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或许就算是不认识的人,闻泽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吧。 闻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看到绛月当着他的面诬陷初渺的时候,他对她厌恶至极,虽然罪不至死,可他不愿出手相救,她的实力,分明可以避开。 一串“喀——啦 ”之后,万俟淙的软鞭已经袭向绛月。闻泽的琴音当然有用,单看万俟淙现在至少慢了三成的速度就知,闻泽是打算耗累他,再慢慢教化他。 绛月是个狠心的人,或者说,看见闻泽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的时候,她就已经丧失了理智,她不能死!诬陷初渺不成又如何?她可以杀了初渺呀! 初渺咬咬牙,强撑起弱的可怜的灵力为自己打了一道屏障,大喊道:“天君你不用管我,趁着万俟淙分心,你快控制住他。”耗着他容易,想要控制他却并非难事。 贵为玄女的绛月实力怎么会弱,凭借自己的灵活,绛月几次在万俟淙鞭下逃生,原本打算避开软鞭的绛月有意无意把万俟淙往初渺那边带。 “绛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要她死!”绛月精致的小脸有些狰狞,提到初渺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看他如此在意,心里更是如遭火燎,“她上辈子就害了你,这辈子你还要巴巴被她害吗?” 闻泽毫不犹豫反斥,“究竟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接连避开万俟淙的攻击,绛月心力交瘁,心里仅存的那点幻想也被闻泽戳破。 绛月如坠冰窖,闻泽他从什么时候怀疑自己的话的?他…… “你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的话?” 他若是信又怎么会去找初渺,一个魂飞魄散的人,没有人帮助又怎么能活过来?是她太蠢,居然这么久都没醒悟过来。 “天君,我是玄女,我是你的妻啊!” 闻泽眉头一皱,干脆利落;“你不配。” 如此心肠歹毒,怎堪当大任? “好!好!好!”接连三个好说出口,绛月身上已经被伤了几处,看向初渺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怨毒。“贱\人!去死吧。” 初渺被二人的话怔在原地,下一秒,绛月的匕首已经抵近了她的喉咙,左边是癫狂的万俟淙,右边是锋利的匕首,她,避无可避。 眼前白色身影一晃,劲风从她耳畔刮过,初渺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照那个力道,绛月的手不断也得废掉。 “天、天君?”初渺第一次看到闻泽生气,不敢相信唤道。 “别动。”天君的声音依旧淡淡,捏上绛月手腕的手稍稍用力,嘎啦一声,精美匕首落地之后一只柔荑齐齐折断。他指尖有白光散现,绛月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已经硬挺挺倒下,面色惨白,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在初渺晃神的瞬间,万俟淙一道灵力已经钻进了她血液,那道灵力就像有意识一般,一进入血管就直奔心脏。 察觉到初渺不对,闻泽毫不犹豫选择了走,初渺的伤,必须要找太上老君要一颗丹药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预兆(5) 得知芜霁死讯的垚华上仙还来不及哀伤,昆仑山上的老婆子就找上了门来。垚华吸了吸鼻子,望了望芜泽仙府的方向,眼里一片哀伤。 找茬,来得正好,他正愁没处撒气呢! 被闻泽下令拦在南天门外的金母一脸讥讽瞧着正步而来的垚华,“什么时候青丘的老狐狸也变成看门狗了呀?” 当年垚华听风就是雨,张着嘴巴到处说她的小道消息,生生让她记恨到了现在,现在看到垚华上仙自然没有好脸色。 金母劈头盖脸这一句惹得垚华更是不爽,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厌恶 。他的妹妹莫名其妙死了,虽说和闻泽有脱不掉的关系,可是他相信闻泽的为人,绝对不会见死不救。他同样都是失去亲人的人,凭什么她金母就好意思来闹。 在他看来,闻泽什么都好,就是心中有大爱,对坏人不够果断。以往出去除妖,别人能教化三成,他要教化七成。 说起来,仙人对死活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他们的寿命无穷无尽,该看的,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突然哪一天羽化了,谁知道那天又再生了呢。 “你说什么?”垚华装作听不懂金母的话,手中破扇子摇得呼呼直响,扭曲事实故作吃惊嚷嚷道:“你西王母想来给我青丘当看门狗?” “不是我说呀,我青丘别的没有,倒是看门狗从来不缺,你看看你身边那两个青鸟,那个不是常来我青丘玩儿的,你问问她们,我青丘治安好得一塌糊涂,哪里需要谁看门。” 垚华说得唾沫横飞,看架势没少和人争论,虚眼看,金母已经被他一番话气得涨红了脸。 哀伤了几日又觉对不起月老的司命此时也赶来看热闹,听了一半就记住看门狗三个字,听得垚华一番话倒是颇认同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青丘的治安的确挺好。” 金母面色不虞,心中倒也没多生气,到了她这个年纪的,对这些口头上的便宜已经看轻了。紧握的拳头也放松了一些,只不过口气依旧不容置喙:“本仙要面见天君,问问他究竟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天君正在忙,没有时间见你。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去问问太上老君,不过……估计这会儿太上老君正在给初渺炼化复血丹,没时间见你。”垚华回答得及其诚恳。 “呵……天君对一个断了妖根的玩意儿倒是细致入微,可我那绛月又该如何呢?”金母半是自言自语半是怨怼,杀死绛月的可是天君幻化的长剑,谁知道是不是为了那个小贱\人呢! 就像垚华同样是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他就一点都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仙人执着于生死,世人都说感同身受,谁又能真正的感同身受呢。不过他明白,芜霁是青丘的神女,一辈子被捧上神坛受人尊重,不过同样她也是悲哀的。 与芜霁不同的是,绛月是昆仑费劲心力培养的九天玄女,为了能有资格与天君比肩,她和昆仑山都要付出太多东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无异于粉碎了昆仑山几百年的全部努力。 无论如何,绛月因闻泽而死,就该给他昆仑山一个交代。 司命也不是一个傻子,看了会儿好戏,突然试探道:“金母打算怎么解决九天玄女的事儿呢?难道说你打算让天君以命抵命?你昆仑山有资格让天君真正死一遭?” 让金母考虑片刻,司命又接着敲打:“大不了历一世凡尘就可,真要天君赔命,难道九重天上交于你金母掌控?” 目光在金母脸上游走了一圈,司命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自己给天君和初渺写得来世可一直搁着呢,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他可记得自己前言就写了一句:因故下凡。 他当时也是懒得想细节,就略略写了这么四个字,换言之就是这次没有下凡还会有下次,还不如就这次呢。 垚华上仙显然不明白司命打的什么小算盘,破扇子在司命腰上戳了戳,看着样子司命是打算严惩天君? 含笑向金母走了两步,躲开腰上的攻击,眼观鼻鼻观心似心无旁骛,一把抓住垚华的扇子,认真对金母道:“天君年纪尚幼,娶妻也可再缓缓,九天玄女还可以再培养,莫要一下子把人惹急了才是。” 下句话憋在胸口:当然,天君的姻缘阴差阳错的就不是你昆仑山了。当然,这事儿不归他管,可他自然而然把月老的事也思虑到了。 毕竟,在他心里他还欠着月老。 金母脸色一变,司命悠悠然,毫不退缩提声道:“天君年轻气盛,你若是惹急了对你昆仑山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可别忘了,当年天君在涿水河畔那么大的事儿,你昆仑山可是吱都没有吱一声的!” 他的话确实说到了金母心坎里,再加上司命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知怎的看到她眼里就多了几分讥讽的味道。她想要反驳,干巴巴张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垚华上仙虽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这会儿看金母一脸酱色,心里莫名一阵高兴,司命一脸正义凛然,说起大道理来压根就不想停下,老远看着二人立在南天门上,月老垂首走过来,如丧考批看了司命一眼。 心中有忧虑,他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是谁在前面,不经意的一句话轻飘飘粉碎了司命的所有努力:“司命,怎么办呀,真的是天君和初渺……”司命想要去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那段三世情缘真的是天君和初渺,你说说,若是昆仑山知道了……” 司命:“……” 死一样的寂静…… 月老清秀的小脸一下子比胡子还白,狠狠瞪了瞪司命,干笑两声含糊道:“哎呀,司命,走走走,上次你说的那个玩意儿叫什么来着?啊!对对对,九连环,我已经想到怎么解了。” 眼看二人就要走开了,垚华目瞪口呆,慢慢回过味儿来,可不能让这两个跑了!一把捞住二人去路,附和道:“九连环?我也不会,走走走,我们一块儿去看看……” 三人转身,说得热火朝天,还来不及拍拍胸口压压惊,身后已经传来了金母的冷笑。 “呵呵呵……” 听得三人冷汗直冒,迈出去的腿怎么都不敢着地。 “绛月这丫头啊,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垚华翻翻眼珠子,实在想不起来绛月是谁,结巴了半天才在旁边两人挤眉弄眼的情况下站稳立场:“不管怎么说,绛月这丫头已经没了,天君这么些年也是咱们看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就是天规也没有殉命这一条,你要胡搅蛮缠我们三把老骨头也不怕你!” “不过话说到前头,你若是一定觉得天君另有因缘委屈了你昆仑山,大可闹上一闹,别忘了,三世情缘可是要些缘分的。你可别说我们几把老骨头还能左右一二。” 司命揪着月老衣袖往一边站,时不时点头表示有道理,关键时候还嗯上一两声表同意。 显然,金母现在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三世情缘,第一世是闻泽的情劫,第二世是现在?第三世又从何说起? 呆了许久,金母显然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不甘心握了握拳头,雪白的骨节必漏无疑才松开。许久,艰难道:“昆仑山不愿与九重天、天君为敌。” “那就是喽,你这是何必呢?”司命笑吟吟,仿佛方才针锋相对是幻觉一般,“你呀,就回昆仑山吧,明年蟠桃大会咱们一定带天君去玩玩。” 一派其乐融融,金母笑得苦涩,身后两位青衣姑娘懂事走上前,“娘娘,咱们要不先回去吧,天君他为人仁厚,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金母气势汹汹而来,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台阶,这个台阶两只青鸟给不了,非得几位带闻泽承诺点儿什么才行。 月老看司命一眼,司命会意,道:“你放心,无论当时情况如何,天君总会给昆仑山一个解释的。” 虽然不甘心,金母还是没有多说什么,领着两个小丫头消失在了天际。 金母前脚一走,后脚月老就拽着司命往一边躲,这些事儿可都是大秘密,让垚华知道了还不得传得沸沸扬扬。 “等会儿!”垚华上仙自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司命,我妹子一走你就不认我这个哥了,说!有什么瞒着我。” 司命一听垚华提到芜霁就有些怂了,嘴一张就要和盘托出,月老在他腰上一拧,痛得他龇牙咧嘴也清醒了不少。 他写错命书的事怎么能让天君知道! 虚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月老一看他这怂样,拉司命一把冲口而出道:“是我,是我瞎鼓捣造成的。” 在司命疑惑的目光中,月老别扭撸着腰上玉佩的须子,低头小声嘀咕了一番:“凡间有赠物寄情一说,我就想着把红线弄成表情物事……那天长公主来玩儿,顺了我一根那种红线,方才……我在天君腰上看到了,应该是长公主顺手给了初渺,初渺又给了天君,故……” 垚华一脸原来如此,不过他在八卦面前一直是一个及其心细的人,忽然狐疑道:“那照你这么说为什么不是长公主恋上初渺呢?” “我又不傻,这必须得两人都有那么点儿意思才能牵上嘛,不然还不乱套了?” 垚华上仙摸着下巴,完全忽视了司命看月老那诡异的眼神,心说:你是不傻呀,这一下子还试出天君对初渺有意思了。 *** “天君,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闻泽放下手里的书,“不行。” 初渺十分沮丧,回到九重天已经三天了,初渺的伤并不严重,尤其是吃了几粒仙丹之后,那伤口现在已经看不到痕迹了,她想吃肉啊!!每天都是白米粥,她堂堂猫妖都要吃成羊了。 掀开被子,初渺光脚走到闻泽身边,凑过去看了看,全都是小蝌蚪,一个小人儿都没有。看闻泽看得津津有味,“天君,真的这么好看吗?我还是觉得有插画的那种才好看。” 她看的小册子当然能加插画,你见过那个史鉴里加插画的?“还行,你要看看吗?” “好呀好呀。”初渺乐呵呵接过书,瞄了两眼就没了兴致,之乎者也一箩筐,看得她脑仁疼,“哎哟,这谁写的呀,太枯燥了,你这个都看得起劲?那你要是看到插画版的鬼色能迷进去。” “哦?”闻泽来了点儿兴致,合上书站起身,“讲的是什么?” 看到闻泽来了兴致,初渺是热情异常,一屁股坐在书案上,初渺笑看闻泽。 “天君,那故事写得很好的,讲的是一个小妖怪和鬼的故事,刚开始的时候小妖怪每天都想着成仙,有一天忽然被大妖怪误杀,来到了地府遇到了小鬼……每天都是红衣裳哟。”初渺在自己身上比划,“喏,大概在这儿的衣服,正儿八经的鬼色呀,你没看到那插画,简直看得人流鼻血……” 初渺的话被闻泽打量的眼神吓了回去,“怎么了?我没讲好?” “很好。”闻泽脸上没什么表情,“鬼以诱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是什么好故事。” 其实他想说她根本就没有认真在讲故事,卯足了劲儿给他描绘那鬼穿得有多劲/爆,想必她也记不清楚故事究竟讲的什么吧。 “不对。”初渺反驳闻泽,“你觉得女鬼以□□\人不对,可鬼色又有什么错呢?长得漂亮就有错?” “长得漂亮没错,可她诱惑小妖,让他不要修仙了。” “不对不对,女鬼从来没有干涉过小妖的决定,愿意留下来陪伴女鬼的是他自己,错不在女鬼。” 初渺撑着下颌看闻泽,生怕他否决自己的看法。 闻泽想了想,她说的不无道理,虽说修仙就是最好的路呢。也可以有其他选择才是。看着初渺独有的傲娇小眼神,闻泽不由唇角一弯。 一看他这表情初渺就高兴了,她就知道天君不是迂腐的老古板。 明君! 赶开就要上书案的初渺,闻泽冷不丁道:“初渺,我可能要下凡一段时间,你自己跟着你师父,要听她的话。” 下凡?! 初渺凑到闻泽跟前,“天君,我可以去吗?” “不行。” 他这次可不是去玩儿的,怎可带她去。 第19章 预兆(6) 到了闻泽下凡投胎的那日,初渺跟在桐骆长公主身后,一张小脸愁眉不展。天君下凡了……再回望师父身后浩浩荡荡的弟子大军,初渺只觉得未来的日子一定非常非常的无聊。 “唔……初渺?啊对,初渺,你过来。”桐骆捂嘴打了个呵欠,指若柔荑纤细白皙,指甲盖上涂着正红的蔻丹,一白一红相得益彰,慵懒的表情更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一家子基因是真好,初渺由衷赞叹。 “师父……”初渺从众弟子间挤出,满脸无辜看着桐骆长公主。 “唔。”又多了一个弟子,不知道兰苑可还能住下多少。捋捋鬓角的发,桐骆美目注视着重叠云海,“闻泽此去,也不知道司命是怎样写的命书,你不担心?” 初渺犹豫了一下,被桐骆灼灼目光一盯,脸上顿时浮起了一片红霞,“天君修为高强,一定没事的。” “他此次下凡可就是个凡人,并没有修为傍身。”桐骆说得云淡风轻,初渺听得心里一紧。 尴尬凝滞片刻,初渺试探看了桐骆一眼,吞吞吐吐道:“师……师父,您不帮帮天君吗?” 四周诡异的静了片刻,良久,桐骆微不可察勾唇一笑,“不用帮忙,也没什么可帮。” “哦……” 桐骆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扬身道:“拾柒,带小师妹去她的房间。” “师父……”初渺话到嘴边一顿,瞥见桐骆安慰的笑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她担心什么呢,无论这一世如何,闻泽百年之后都会回来的。 似乎是说给初渺听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下去好好休息,天君他再过两个月就会来了。”初渺觉得她多半是说给自己听的,毕竟她语气里的兴奋都快抑制不住了。 自己这个师父的性子她还是摸到了七八分,果然,后来的几天都没有见到师父的影子。 初渺匍在桌上翻了翻书,九重天上的日子还真是无趣……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小师妹?你在吗?” “是九师姐。”拾叁站起身,朝初渺眨了眨眼睛,笑吟吟走过去开门,“九师姐,你来看小师妹呀。” “拾叁?”她没想到拾叁也在,微诧之后捏了捏拾叁脸颊,偏头看了一眼初渺,“你又来小师妹这儿凑热闹了,还不去练功。” 拾叁吐吐舌头,拉着她袖子撒娇道:“师姐一来就呵斥我去练功!一点都不可爱,小心嫁不出去。” 小九闻言扬手就要做打,拾叁笑哈哈跑到初渺身边来躲。 两人热热闹闹,初渺抬眼打了个招呼,接着做怏怏不乐状。在兰苑里她就和小九、拾叁玩儿得好,小九是她们的九师姐,为人热情好说话;拾叁是十三师兄,性子活泼,哪里都想去玩儿会儿。 今天过来就是想拉初渺和他一块儿去兰苑旁边的沁爻峰走走,可是两个人法力都不行,根本就不能御剑,所以两肚子坏水就打起了小九的主意。 初渺捧过茶杯一口饮下,又给师哥师姐倒了水,看似漫不经心泄露了秘密,“九师姐,你去过沁爻峰吗?听十三师兄说沁爻峰上的翠雀花开得遍地都是,他正诓我去呢。” 拾叁略带尴尬看了小九一眼,低头嗫嚅道:“小师妹才来九重天,我就是想带她去看看翠雀花罢了……” “是吗?”拾叁这点小把戏倒是瞒不住小九,被小九直勾勾看着,拾叁心里一怵,捧上茶杯讨好道:“九师姐行行好,美丽大方的九师姐最最最善解人意,最最最法力高强了,你就带我和小师妹出去见见世面好不好嘛?” 接过茶杯小九小小呷了一口,戳了戳拾叁脸颊,学初渺的样子匍在桌上,“咱们小师妹心情不好,当师姐的总不能视而不见……” “谢谢九师姐!!!”初渺一下子蹦了起来,“走走走,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高兴得太快…… 小九:“……”说好的心情不好呢? 初渺偷偷打量着小九,“九师姐,你就带我们去吧,你看师兄很期待的样子。”又瞄了瞄小九的反应,见她并没有不愿去的样子继续道:“九师姐就当为我接风洗尘嘛,你看你们想去随时都可以去,我这个断了妖根的就不定了,你就忍心?” 拾叁也附和:“对啊,你就带我们去吧,我们绝对不惹事!”说着牵起初渺的手,两人做发誓状。 沁爻峰在兰苑的旁边,原本兰苑叫沁景峰,桐骆长公主住进来之后就改名叫兰苑了。两座山峰之间隔着一条不算宽的云海,据说云海直通人间,为了防着这些不懂事的熊孩子,兰苑明令禁止横渡云海去沁爻峰。 因为时间紧急,初渺和拾叁就怂恿小九御剑横渡云海。 拾叁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自己御剑过去,只是他不能载初渺过去罢了。小九蹙眉,看着平静的云海实在猜测不到能有多危险,可还是强自坚持。 “不行,只能走沁睚峰绕路,不然的话我就不去了。” 初渺心里一急,从沁睚峰绕路,哪还不得绕一大圈,绕就算了,沁睚峰那边都是拾柒师姐她们,看到她不会御剑,一定会笑话她的。 两人劝了好一阵,小九始终坚持,拾叁垂头丧气,蹲在崖边望而兴叹:“唉……九师姐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真是想不到……咦?那是什么?” 小九一愣,随着拾叁指着的方向,赫然看到一阵彩色光芒,闪闪烁烁,可不就是异宝出世的架势。 三人齐齐咽了口口水,能在九重天上大放异彩的珍宝,该是多稀奇呀。 初渺眼睛都舍不得转回来,激动对小九道:“走吧师姐,你就不好奇是什么吗?” 其实小九早就心动了,她同样也不想去沁睚峰。这会儿就在她内心的天平上加了一块儿砝码似的,一下子就倾斜了。 “走吧。”小九还忍不住叮嘱两句:“初渺,一定要抱紧我,千万不要松手。” “知道了知道了,师姐快走吧。”初渺敷衍了两句,一脸兴奋站上长剑。 小九无奈摇摇头,捏诀御剑。 兰苑曲径通幽翠竹掩映,往来寂静无声,倒是一片静谧宜人。 修行之人对自然美景总是抱以敬畏态度,既然翠雀花已经占领了沁爻峰,便没有再清除它据为己有的道理了。仙人都有神通,哪用和小花抢地盘,故沁爻峰得以保持原貌。 不算凌厉的风刮在初渺脸上,掀起无数青丝,一张满是期待的容颜显露无疑,身前九师姐替她挡了大半的风,她法力低下却还能保持端庄仪态。一袭月白长衫衣袂飘飞,比之平时多了几分仙气。 突然,前面九师姐低喝一声,脚下长剑也微微颤抖。下一刻,天地间无形的压力就像实质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九师姐大喝一声,“初渺站稳!”滔天的刚劲之力依旧凛然,夹杂着那道来自灵魂的嘶吼,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铺天盖地而来。初渺心中不由震颤,一看之下心脏猛然一抽。 是举父!形似猿猴,善投掷。 或许是生在九重天上,这只举父修行岁月不多,出场却带着滔天气息。三人头上都是飞掠的石子,夹杂着劲风,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拾叁一人尚能躲避,小九顾及身后的初渺,又不敢拐太大的弯,生生挨了好几下石子。凛然气息显然也惊动了兰苑的人,许多人驻足在悬崖边指指点点。 “这不是新来的小师妹吗?居然遇到了举父,真是运气不好。” 初渺静静抱着九师姐,袭来的石子越来越密集,也不知道师姐挨了多少下。 这个举父,看样子一直隐匿在沁爻峰从未露过面,这会儿异宝出世,它是想要据为己有才出来袭人。只不知道他的实力究竟如何……眼看,就快要到了。 顷刻,越发密集的石子往初渺指上而来。举父似乎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个初渺,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攻击她之上。初渺只觉指尖越来越痛,下意识一躲就松开了双手,一颗石子直袭面门而来。 “初渺!!”九师姐一声惊呼,声音撕心裂肺,徐徐回荡在空幽的云海之上,惊起一阵云雾翻腾。“初渺?你怎么样了?” 坠落……疼痛……困…… 过往如一个个气泡一般在她眼前闪过,有笑着的闻泽;有以手支颐阖目养神的闻泽;有挥剑如雨的闻泽;有一言不发静立的闻泽…… 那袭精致白衣,上绣祥云纹样,挺括的衣襟和肩线腰封皆一丝不苟,随意又不失庄重,华贵也清冷淡漠。 初渺微笑合眼,真好,我值得纪念的的过去,都与你有关。 第20章 凡尘(1) 初渺盘腿坐在绣房里揉腿,哈一口气再抖一抖,她是被冻醒的,天知道这破地方怎么会这么冷。 腿疼,悄咪咪挽起裤腿一看,乌青一大片。哈出来的白汽一顿,她这才注意到,这里好像不是兰苑,也好像不是九重天……也许大概,她是下凡了。 为何她这般淡定呢?迷糊中她也在想,自己究竟是哪里招惹司命星君了,为何他害自己掉下云海之后还好意思颠颠跑来把自己敲晕。一点也不避讳她这个当事人神智还没有完全迷糊,大喇喇道:“快,把她送进那个丫头身上,对,就是有点傻那个。” 由此,她得出结论,一,九重天上那一窝,没两个好东西,能避就避;二,天君好像也被算计了,那一窝,不能避也要想办法避。 行云门地处赣水河畔西边一处群山之中,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翠,山中又有两座山峰格外威风,其中一座是门主陈恪所居,名曰:雁回峰,另一座就是陈恪拜把兄弟汪卓居住的地方——岳阳峰。 揉了半天腿翻来动去,这会子被窝里一点儿热气都没有了,好在在她决定冬眠之前,外头有人敲门走进来,“初渺?起床了。” 初渺应声一躺,嘴角的哈喇子牵了一路。外头人也不多说,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见到睡得歪七扭八的初渺一点儿以外都没有,温声道:“师姐知道你醒了,快,我看看今天初渺漂不漂亮?”说着就要来掀被子把她揪出去。 见怪不怪擦净初渺脸上的口水,又把她胡乱塞在床上的各种东西收了收,初渺眼珠子两转,含微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微怔后笑道:“初渺醒了?今天要去找蚊子哥哥吗?” 蚊子哥哥?还苍蝇哥哥呢! 似乎是觉得今天初渺乖得有些反常,含微略一垂首,摸摸她头发温柔道:“初渺啊,你若是不傻该多好,长得这么可爱,比你娘还好看。”顿了顿道:“你若是聪颖,不,不傻就好,师父或许就不会整日消沉了。” 初渺脸上诡异,翻身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赫然七八岁的模样。初渺按捺下内心的疑问,表面上云淡风轻,“师姐,你叫什么名字?” 这还是含微第一次听到初渺这么认真说一句话,惊喜道:“初渺你好了?我是含微,你爹的四弟子啊。”含微的激动不似作假,嘴唇翕动间晶莹泪珠已经盈满眼眶。 终于等到初渺点头,含微啜泣一声紧紧把她揽进怀里,“太好了,初渺终于不傻了,师父他也就不必消沉了。” 温暖的拥抱让初渺一阵温暖,这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格外甜,心里就像在蜜罐子泡过一般。 初渺抬手为她擦去眼泪,这个年轻的姑娘人如其名,一身素雅,心思更是通透简单。不由感动道:“师姐,我没事了,你放心吧。” 含微也没想到八岁的初渺竟如此懂事,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孩子。想到她这么懂事,再想到她这些年痴痴傻傻,心中更酸。半哭半笑抱着初渺哭了好一会儿,乍然想起还没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父,急忙松开初渺,“初渺你等等啊,我去找你爹,马上就回来。”说完拿被子把初渺一捂,“被子盖好,别生病了才是。” 任由含微把她裹成粽子,初渺内心火热热的,就好像……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含微一走,初渺顿时爬起来,手舞足蹈乐了乐,冻得一哆嗦才缩回被子,两滚一卷终于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哈哈哈大笑了两声,乐得像个傻子。 耶耶耶!!这里好像很好啊,她喜欢。 一阵排山倒海的声音,有人砰一声踹开初渺的房门,初渺吓了一跳,把心往胸口一压。忽见门口一人犹犹豫豫要不要踏进来,这人一身藏青大衣,胡子拉碴却依旧能看出当年有多小白脸。 颇有点近乡心怯的意味,高高大大的汉子扳着门槛犹犹豫豫,生怕空欢喜一场。 初渺心里一阵感动,坐起身乖乖顺顺看着门口的汉子,脆生生喊了一声。 “爹。” “哎!”应的还算沉稳,犹豫的脚总算放下,瞧着女儿那张依稀还有亡妻影子的脸,两眼一阵光华大盛。女儿不傻了,初渺不傻了。激动之余,陈门主身子一抖,眼珠子一白,乐晕了过去。 这个便宜爹也真是够够的,好不容易积蓄的那点温情让他这一吓,一把泪堵在泪腺,挤都挤不出来一滴。 陈初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傻傻的,所以初渺也不用担心有人怀疑她是真是假,很快,大家都接受了行云门千金陈初渺清醒了。 行云们的事儿其实挺多的,陈恪醒来之后又在初渺房里晃悠了一圈,看得初渺顿时一怔,想不到自己老爹这么好看,剃了胡子再加上久违的喜悦,整个人看起来比上次一见年轻了十岁。 行云门是修真门派,对初渺这种突然转醒的事儿也不怎么在意,有人质疑,陈门主就反问:“要不咱们请个跳大神的看看?”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恪现在是看着花花草擦都高兴,女儿醒来了就好,能有什么怪?他看这些人才是怪。 据含微所说,她是和一个叫做“蚊子哥哥”的人在山下玩儿的时候出的事,她摔下了山崖,还是“蚊子哥哥”舍命相救,两人吊在一颗斜长的树上。十岁的“蚊子哥哥”愣是坚持到行云门的人发现才晕过去。 这座门派建立在一个山谷之中,往来的都是身背佩剑,谈吐文雅的年轻弟子。见到最近风头正盛的初渺,纷纷走上前来喊一声“小师妹”,热心的还会走上来寒暄两句,氛围很是和谐。 初渺这时才八岁,说起话来还带着小姑娘的稚气。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看得人直想上去戳一戳。 初来乍到,初渺还时常缩成一只鹌鹑,这地儿太冷了,冷得她想冬眠。 行云门建立之初原本是几个卡在金丹期停滞不前的凡人建立的,没想到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传到陈恪这一代已经是第三十二代了。稍稍有了些沉淀与实力,倒是可以跻身四大修真门派之一。 旁边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也不少,可行云门和他们不同,只求平平淡淡修真,若是能成仙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只愿安定过一辈子。 说是胸无大志也好,反正都没人卯足了劲儿扩充地盘逐渐实力,不失为修真界的一股清流。 尤其是在陈恪的领导下,行云门更是飘飘欲仙,大有超脱于尘世的感觉。好在一直低调,就算陈恪消极了两年,行云门依旧有条不紊的运作着。 当然,这其中脱不开还有三大长老的关系,其中一个是竹竿人——汪卓,还有胖子周——周邹,以及娇娘徐繁花。汪卓又瘦又高,一身白褂子就像晾在衣架上似的所以人称竹竿人;周邹,年纪不大,三十岁的样子,肚子上的肥肉叠了三层;至于娇娘徐繁花,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最爱戴花,最喜别人夸她好看。 总之,行云门别人看来仙风道骨,俨然修真大派,实际上里边儿的主心骨都是一些不太靠谱的货色。 据说之所以陈恪来当这个门主,还是抓阄抓的,那时候初渺才四个月,抓阄抓的她爹。 “初渺?冷吗?”她爹一天敲无数次门,初渺冻得直发抖,抖着嗓子道:“你怎么又来了?” 外头人也不恼,讨好道:“爹带你去暖和呀,快起床。” 缩出两只眼睛,初渺看着笑眯眯的陈恪,老大不高兴道:“去哪儿呀?” “你起来就知道了,快起。” 初渺一面穿着衣裳,一面嘟哝:“爹呀,你就没什么正事吗?成天在我跟前转。” 陈恪嘿嘿嘿笑,“你娘走了四年了,你又一直痴痴傻傻,现在你好不容易好了,我想多看看你多听听你的声音。”高大男人一脸憨笑,局促得像个等糖吃的孩子。 初渺心里一软,“好。” 第21章 凡尘(2) 零星小雪了一天一夜,此时地上已经铺上了薄薄一层,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初渺苦着脸,“爹啊,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呀?” 陈恪对她是一点架子都没有,请姑奶奶似的哄着她,“初渺乖,你看走着是不是就不冷了?” 不只是激动的还是走累了,初渺看着这个爹脸上红红的,也不好说什么。回首看了看陡峭的石梯,又看了看上头,腿一软险些栽下去。这才走了一半…… 这个便宜爹也是,闺女好不容易清醒就这么玩儿。 喘了半天好容易能说出话了,初渺上气不接下气道:“爹,我才八岁,你要累死我?” 从来没有正经当过爹的陈恪瞧着初渺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心里一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许久,弱弱试探道:“那……我抱你上去?” 妻子死后,他也曾把所有希望灌输在这个女儿身上,他寻遍药师,花钱的、办事的,他都找过,可是那些人一看到她呆滞的目光就摇头,有的甚至把收取的报酬退还给他,这么多年,那点希望被磨灭得干干净净。 见初渺不说话,陈恪手足无措解释道:“爹想带你去娇娘哪里,他……他有一个炼药房,里面常年温暖……”陈恪头一低,“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初渺笑看这个爹,她以为司命是在捉弄她,甚至说她一直怀疑这些人对她的好都是暂时的,她知道很多人在明里暗里劝他,这个女儿说不定是什么邪物附身,他果断拒绝的时候初渺也曾感动过。 此刻,这个汉子忐忑的样子就像一阵温暖的风,推开了那扇戒备之门。这一刻,初渺决定,这个爹,就是她的爹,这个家,就是她的家。 “抱。” 原本看初渺一会笑一会儿沉思的,陈恪心里也没个底,心里揣测了半天,会不会有点冒昧啊?可这是自己亲女儿呀,又不是别人……那,女儿会不会觉得委屈呀?这会儿听初渺轻快的语气,受宠若惊揽过张开双臂等他的女儿,眼泪不争气往眼眶外滚。 他上一次抱她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她四岁那年,她痴痴傻傻流着口水,见到他也没什么表情,一张圆圆的小脸上都是泥。他无法想象这是自己和初雪的孩子,看一次难受一次,渐渐的,听说她和一个男孩子走得近,他也就没有管了,只让含微照顾着吃穿。 抱着初渺,陈恪好久才平静下来,认真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摔了女儿。 娇娘在行云门的东边住着,独占了最险峭的一座山峰。因为她是药师,什么毒虫毒花的也多,一般大家都不会来这儿,因此道路也没什么人走,四处也冷清。 “爹,我怎么没有看到蚊子哥哥呀?”她一醒就听含微说起过这个人。算起来他还是自己唯一的玩伴,怎么一直都没有见到。 陈恪脚下一顿,看着雪地里长出的一朵花儿,生疏弯下腰摘起递给初渺,“那孩子就在上面,受了点儿伤。”或许是害怕初渺担心,他解释道:“毕竟才十岁,手臂拉脱臼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娇娘医术很好,应该没事了。” “是吗?”初渺转着手里的花,浅粉里透着紫色,倒是不多见。 走过枝叶茂密不宜使轻功的路段,陈恪把初渺捂得严严实实,这才脚尖一点,嗖一下窜到了另一个地方,不一会儿就到了娇娘的药庐。 还才站稳,里头就传来一个中年妇女中气十足的声音:“哎呀!!你这小子,什么时候把我独门秘方学会了?” 陈恪似乎见怪不怪,抖下衣服上沾上的雪花,往药庐里走去。 说是药庐,其实就是三间茅草棚子,听到外头有声响,娇娘立马跳脚,隔着棚子大斥道:“带走,带走,你把这小子带走,老娘给他吃了那么多药,哑没治好倒让他把方子学了去。” 话音才落,一个头顶芍药花的妇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脊背打得笔直的小孩,手里死死捏着一本书。 一身布衣瘦瘦小小的,一脸严肃表情倒是和闻泽如出一辙,初渺失笑,附耳对她爹道:“我可不可以陪他一块儿玩儿呀?” 陈恪脸上露出点儿笑意,放下初渺立马就对娇娘道:“我把初渺也交给你吧。” 娇娘老脸一黑,还不待发火,芍药花下亮晶晶的眼睛就被初渺手里的花吸引了,脚下一软,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吼道:“陈恪你个挨千刀的,你把花给我摘了?!我儿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下去咬人老娘可不管的!” 闻言陈恪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娇娘的儿子是一条巨蛇,据说差一点儿就要成精了。每到冬天巨蛇都会回洞中冬眠,娇娘就在山上种一株耧斗花,巨蛇见了花就知道娇娘在哪儿了。 小闻泽捏着书,张张嘴又没有声音,噔噔噔跑回屋不一会儿出来,手上正拿着一张写满字的字,上说:“蛇辨别人不靠眼睛,你这花种得多余。” 字写得很漂亮,棱角分明又不僭越,配上他认真的表情,让人徒然产生信服的感觉。 “就你能!”娇娘啐一口闻泽,抢过他摊开的字看了看扔给陈恪,“谁不知道似的,我家花子就喜欢耧斗花,不服你也养一只。”娇娘脸上不屑,在转向一边的时候眼角还是不自觉露出一丝慈爱。 闻泽脸上及其认真,为防止娇娘反悔,捡起树枝写道:“我想要花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公平竞争,你喊回来就是你的,我喊回来就是我的。” 原本陈恪脸上还有点儿笑意,看着看着脸就黑了下来,“不是说手脱臼了吗?怎么不说话了?” 对啊,闻泽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出过一点儿声音。 初渺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天君,小小年纪就知道可苦学习,就知道争取,不愧是九重天上的主宰。这幅认真的神情简直让人侧目。不过话说司命下手还真够狠的。 “哑巴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喝了好些药都不见好。”娇娘看向闻泽的目光有些怜悯,抢过他手里的书看了看,白了一眼冲回屋去。 “爹,我想留在这儿陪闻泽哥哥。”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原本带初渺上来也就是这个目的。这两天他算是看出来 ,这个女子说不懂事却又比一般八岁的孩子沉稳很多,再加上闻泽在这儿,闻泽照顾初渺已经好几年了,只要叮嘱含微时不时来看看,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有什么事儿就给娇娘姨姨说,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什么娇娘姨姨,叫我娇娘就是了。”闻声一看,娇娘已经走了出来,把书塞回闻泽手里转身又进了草棚。“续完旧就来干活,今天还要把灵子的毛梳洗一下。”声音渐远,三人收回目光,那本塞回闻泽手里的书上面已经多了一些批注。可见娇娘心肠还是很好的。 陈恪大手一捞,闻泽和初渺被他圈在怀里,“以后两个小东西要刻苦学习知道吗?娇娘本事多着呢,你们学会了一些遇到危险也能保命。”瞄了瞄草棚,陈恪压声对闻泽道:“你喜欢花子大可那些活物给它吃,那耧斗花可不是没用的东西,做事要循序渐进,先拉近关系明白吗?” 他没有说耧斗花有什么用,也没有暗示,但是闻泽却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初现风骨的脸庞没有半点浮躁。 听娇娘说,闻泽只有手臂脱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发不出声音了。这种事情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看在她是门主女儿的份上,赏了她一句:“等吧,或许那一天突然就能说话了。” 闻泽拉了拉她,明明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让人觉得心安。在她手心写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娇娘一见他居然肯放下书了,内心奇道:“果然男儿本色,看到小姑娘顿时就变了。”不耐烦摆手道:“你先带初渺去,不会说话还这么多事……” 闻泽果然不扭捏,边走边在她手心飞快写道:“你好了?” 酥□□痒的感觉让初渺有抽回手的冲动,但看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闻泽一脸正经打量着她,脸上不自觉一红,乖乖点头,“好了。” “那就好。” 很难相信,闻泽在这怪女人手里还能保持自己的一丝不苟,布衣很旧,但是却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他自己洗的,那双初渺记忆中白皙修长的手也依旧修长,只是多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或许是因为终于见到自己的玩伴好了的缘故,闻泽耳尖泛着红色,服服帖帖的头发那带子系着,俨然依旧仙风道骨。 当年,闻泽还是被陈恪在狼口下救下的,他也没什么耐心,就把他扔给其他人照看。奈何,闻泽虽然聪颖,却在修仙之术上平平无奇,再加上他话少,随时都是认真脸,好多师兄都不和他一起。偶然有一天大家发现他和初渺挺合得来,就理所应当让两人在一起玩儿了。 说来,他们还真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被初渺瞧得不自然,闻泽拉拉她,犹豫了一下在她手心写到:“以后跟着我,我保护你。”修行不好他还可以练就一身其他本事,总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 “好。” 吱呀一声响,闻泽推开房门,里面简单的陈设一览无余。墙角的筛子里还有各种草药,氤氲得整个屋子和闻泽身上都是淡淡的药香。 初渺捧脸看了看闻泽,试探性开口道:“不是说要送我什么吗?”坐在闻泽床上,初渺三两下扯掉披风,这个娇娘还真是不错,给闻泽安排的屋子紧挨着她的药庐,屋子里暖烘烘的,一点儿都不冷。 闻泽点点头,打开桌上的木盒子,拿出里面通红的一根红线,初渺一抖,水晶珠……似乎没有看到初渺的变化,闻泽缓缓蹲下身,认认真真把红线系在初渺脚腕上。起身写到:“我一直戴在身上的,送给你。” “啊?”初渺回过神来,天君他以后知道自己又把水晶球送还给自己,还是以这样犯规的姿势,一定会暗自懊恼吧?抬脚看看,那条红线不松不紧系在雪白的皮肤上,还真好看。 看初渺很喜欢的样子闻泽耳尖一红,,匆匆忙忙转向一边,蘸水在桌上写到:“我去给灵子洗刷。” 初渺高兴在床上滚了滚,天君小时候这么可爱的吗?真好玩儿。跑过去看看闻泽仓皇离开的背影,初渺高声道。 “闻泽哥哥,我要吃肉干。” 闻泽脸上火辣辣的,闻声脚下一顿,虽然没有回头,却依旧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从14章改了很多,如果不倒回去看的话应该看不懂的哟~~~ 第22章 遇俗(1) 翻遍了闻泽房间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玩儿的,并且已经不冷的初渺摸着门边找闻泽,这地方一眼望到头,除了两棵歪脖子树,真没有其它东西了。果不其然,小小的闻泽一本正经往屋后走去。 其实这个草庐还是建得很有格局的,三间草棚个是个,门前还有一排各色的鲜花,但是初渺猜这些花应该是娇娘种的,因为方才她看到娇娘头上的芍药花已经蔫了,这会子又换成了一朵牡丹。 时令这个东西在娇娘这儿不受限制,据说她研究了什么药丸种花,改变了它们的体质,一个个就像机械似的,一年四季无休止地开花。这边初渺正看得津津有味,那边娇娘一声大喝。 “看什么看?快过去帮忙,我娇娘可不养闲人。”第一次晃眼没想起,第二次晃眼忘了初渺已经清醒了,这第三次总算是想起了,娇娘叉腰冲初渺吼道。 初渺吐了吐舌头,往闻泽那边跑去。眼看十岁的天君牵着一头山羊拴在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咽了口口水,暗暗为娇娘捏了把汗,无视娇娘跑过去轻声问道:“这是什么羊?很宝贝?” 她可记得娇娘叮嘱过要给灵子洗刷,莫非就是眼前这头看似平平无奇的山羊? 闻泽一边挑了细嫩的草喂给山羊,一边在初渺手心写到:“它就是灵子。” 还真是! 初渺学着闻泽把嫩草挑选给灵子,脱口而出:“它很厉害吗?” 按理说,娇娘这样以炼药出名的药师应该都有点什么古怪才是,或许越是不起眼的东西越厉害呢。 闻泽脸上一怔,讲手上的草喂给山羊,犹豫再三才写下三个字:“肉好吃。” 初渺:“……”娇娘果然是“性情”中人。 颠颠跟着闻泽喂了山羊,又把剩下的稍老一些的草送去喂了兔子。别看它们一团雪球似的,这些可都是珍贵的雪兔,可惜在娇娘眼里它们连宰来吃肉的山羊都不如。 初渺一边揪着雪兔短短的尾巴,一边问东问西,闻泽也是个好脾气,一本正经写酸了手。总的来说还算给她面子,虽然惜字如金言简意赅,却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 娇娘是个比较奇怪的人,从来没有带过小孩也不介意带小孩,一下子来了两个她也没那里手忙脚乱,一下子所有人都当她母爱泛滥了,大有害怕她宠孩子宠出事的担忧。 她对此嗤之以鼻,干枯的手指握着蔻丹,仔仔细细往指甲上抹着,阴阳怪气道;“外头那些人瞎说你们可别心存侥幸,陈恪那个杀千刀的自己下不了狠手,把你们送到姑奶奶这儿来受罪,你们就该明白,日子,怕是一点儿都不好过哟……” 初渺模糊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儿,毕竟现在一个八岁一个十岁的孩子还蹲在盆边搓着衣裳,而她却在涂指甲,可见确实没有什么好心。 可这娇娘还有一个毛病,爱显摆。其实行云门一直都顺风顺水,她拐回花子之后一直就没有机会大显神威。这会儿难得来两个小娃娃,多多少少还是要提一提她厉害的花子才是。 两手摊在半空中甩了甩,看似无意实则炫耀满满:“我家花子呀,啧啧,太可爱了,改天要把它喊回来了。”实则没有耧斗花,她也找不到花子在哪里。 “……”闻泽看了看她,上前去写道;“你找不到花子了?我帮你找,找到你要让我照顾它。” “嘿!你这小子。”娇娘怒目而视,闻泽就那么不卑不亢回看着她,坚定得像个铜筑的铜人。 娇娘细细一琢磨,还是没觉得这小子有什么机会,就不晓得他那里来的这股倔劲儿。那花子她养了这么些年偶尔还不着家呢,就他这小样,塞牙缝都不够。 简直不到黄河心不死。 细致忍着涂完最后一下,娇娘懒得和这个小哑巴计较,便敷衍道;“给你机会就给你机会,别每次看到我都说这句话,写字不费手指头我还懒得看呢。” 初渺:“花子很厉害?” 闻泽点点头,他看上花子已经很久了。那头银白色的巨蛇很称他心。鬼迷了心窍似的就是想要得到。 闻泽蹲回盆边,抢过初渺手里的衣裳示意她去歇会儿,娇娘神经兮兮啧了一声,没头没脑道:“陈恪这个杀千刀的总要后悔。” 其实啊,娇娘留下这两个孩子还是有原因的,倒不是闻泽天赋异禀,相反,他呀,天赋也就中等偏上,最大的原因还是陈恪最近要下一趟山,孩子放在这儿他才放心。她倒是不想留,但她更想要陈恪承诺的那份机缘。 行云门一个门主三个长老,其中汪卓权当副门主,虽说个个都是多年的交情,比来比去还是娇娘最合适。 胖子周不靠谱,整天琢磨着吃,汪卓又是个实打实的实心球,自个闺女要是哪儿招惹他了还不得让他打死?思来想去还是娇娘更合适。 虽然她不太像是个女人,但是她至少是呀!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闻泽在修炼方面没有天赋的事儿她已经在含微师姐哪儿听说了,不能修炼目前来说也就是有和娇娘学炼药了。初渺觉得,或许自己能够帮上点儿忙。 虽然……是倒忙。 那天娇娘正踯躅在花丛边不知道戴那朵花儿好,初渺及其热心帮她选择了一朵半开的辛夷花,被娇娘用鼻孔看着狂吼了好大一顿。那花儿颜色那么浅,这是给死人戴的。颜色,浅…… 行,你审美异于常人,那给你做吃的吧。 抱着一筐蔬菜打算做几个家常菜,娇娘凉飕飕道:“你分得清哪个是白菜哪个是青菜吗?”“你有灶台高吗?”“你会升火吗?”连珠炮似的问得初渺哑口无言。 行,是我没能耐,我拿好东西砸是你。 这天月朗星稀,初渺捧着从自己老爹房里翻出来的珍宝塞在娇娘门口,尤其是那白玉精雕,脸盆大的狮子,初渺自己都看得欢喜。好东西自然要放在正中间。 次日还在床上,忽然床架子晃了晃,嗷得一声惊得人脑袋晕了晕。闻泽躺在外屋,一个激灵冲到声音来源处。 借着半遮半掩的一轮圆月,依稀看到一堆亮晃晃的东西中间躺着一个哎呦连天的人。 “这是那个杀千刀的谋害姑奶奶?让我逮到非得剁了她爪子不可!” 初渺看着盛怒的娇娘,晨起的风格外寒冷,尤其是在娇娘指着那白玉狮子大喊“陈恪你个杀千刀的”的时候,冷风里就像夹杂着冰块似的。 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敢走出去。 第23章 遇俗(2) 坐在冷飕飕堪比室外的教室里背《三字经》的时候初渺还在想,是不是自己不那么急功近利,或者说送的礼稍微小那么一点,她也不用坐在冷板凳上看书?再说她自诩能帮得闻泽,自然不愿拖他的后腿。 上课自然要说到她们的先生,先生是个有趣的人,听说是个酸儒,一心只读圣贤书,奈何爱上了一匹迷恋修真的野马,二人躲在行云门修真顺道教这里的孩子念书。 这大概就是为了防止以后有奇遇捡到修真秘籍都不识字吧,初渺如是想道。 好在她斗大的字还认识一箩筐,摇头晃脑念了一段《三字经》还能分心去瞄瞄闻泽。瞧着那足可入画的侧颜,初渺又一次觉得应该匡扶他。 暗暗在心底握了握拳头:天君,我一定会帮你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悄无声息的来了。 小孩子嘛,都会打着堆儿玩闹,可是初渺发现,课间休息的时候闻泽总是一个人坐在一边,刚开始还会有一两个人上去搭讪,时间一久看也叫不动他,干脆都直接忽视他了。 初渺搓着冻红的手走到闻泽身边,“你不出去玩玩?” 闻泽放下书,初渺这才看到那本书是娇娘送给闻泽的,除了娇娘的注解,上面还有很多他自己写的笔记,“玩什么?” 其实从发现闻泽不合群这个问题的时候初渺就在想办法,小孩子之间的友谊不就是从一块儿打闹建立起来的吗? 她不认为这一世闻泽会默默无闻,所以她担心孤僻的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嘿笑一声,初渺道:“你看他们玩儿什么可以一起去玩儿呀。”行云门一共就只有十多个孩子,年龄跨度也很大,从十四岁到四岁都有。自然,玩什么的都有。 闻泽眼睛看了一眼初渺,再看外面,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顺着他的目光,初渺看到外面那些稍小的孩子拿着树枝当刀剑,相互追着玩儿,而稍大些的则趴在地上弹着玻璃球。 初渺:“……” 一下子嗤笑出声,初渺顺势坐在闻泽身边,“哈哈哈哈,你一定没有玩过泥巴对不对?是吧?” 闻泽不自然瞄了瞄她,疑惑写道:“为什么要玩泥巴?” 也是,天君他就算下了凡也是不凡的存在。只是他这样自律,以后真的有人拥戴吗?当然这些有深度的东西不是她回去深思的。 “以后想做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闻泽感觉初渺说这句话的时候了脸上的神情太不像十岁的孩子……不,从她醒来之后就一直不像十岁的孩子。 闻泽想也不想:“主上。” 不慕权贵,只为坐拥一方天地,保一方平安喜乐。听百姓苦辣酸甜,闻世人喜怒哀乐,超脱于凡却离不开凡。 初渺忽的笑了,调皮道:“不错不错,那我呢?” 心底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再度袭来,闻泽张嘴欲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奈何,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几不可闻摇了摇头,初渺也并不觉得失落,天君这样的仙,自该无情无爱窥破生死。他喜欢的人不是自己至少也不会是别人,堪堪不算亏。 见闻泽翻着手里的书,初渺站起身,“明天是休息日,我们去抓鱼好不好?” 以前在妖山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山下的水塘里抓鱼,听含微师姐说山中的确有一个水塘,里面的鱼很是肥美,她惦记好久了。 含微已经筑基,现在是关键时期,也没有时间照顾初渺,算起来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了呢。 室内突然喧闹起来,外面疯玩的孩子们蜂拥进来,又上课了。 初渺匆匆忙忙往自己位置上跑,边跑边喊道:“你答应我好不好?答应你就点点头。” 不过几日的功夫,初渺已经和小伙伴们混熟了,他们一进来见初渺在和闻泽说话,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初渺你想做什么?他会去才怪呢。” 闹哄哄中,这话说得不大不小,估计闻泽也能听到。一人挤上前来道:“初渺,听说他不能修仙,以后说不定就只能继承先生的衣钵留在这里教书是吗?” 这些孩子并没有恶意,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怎么都想不到,仙法卓绝的闻泽天君转世居然是个没有仙缘的哑巴,此事可要记司命一个大功。 初渺看向闻泽,他充耳不闻,目光直直看着门口,心无旁骛等待先生过来。 “先生来了,还不快回去。”初渺没好气道。 众人扬着脖子等她回答,脖子都扬痛了才等来这么一句,都扫兴“切”了一声,打打闹闹回了自己的位置。突然有人高声道:“初渺,等你以后也走上修仙途,我们结成道侣怎么样?”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很多,但是敢说出来的却只有他一个,毕竟,他的天赋高出了这些人太多。 但是小孩子之间可没有大人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立即有人拍桌呼道:“我看合适,对吧?”那人大笑问众人。 一时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教室再次充斥着拍桌声欢呼声。 “闹什么闹?”先生半个身子在里半个身子在外,横眉瞪着闹事的王家小子。“准备上课!” 这一声中气十足,可是半点没有恐吓的作用,原本还憋笑的熊孩子们“噗哈哈哈……”笑成了一团,最活跃的几个已经笑将滚到桌下去了。 身边几个孩子笑得拍桌,初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由问道:“你们笑什么?” “哈哈哈哈……”边上那人打了两个嗝,带着笑腔扶桌道:“先生的尾巴又跟来了……哈哈哈……” 后半部分哈哈哈的初渺也没听清,不过料想应该是有趣的事情。先生白净的脸沉了沉,似乎对身后说了句什么。 他身后即刻就有声音传来,听语气依依不饶:“你讲讲道理好不好?究竟是谁拉着谁?” 先生压低了声音,“我不拉着你你就要进去上课,成何体统?” “你你你你……给脸不要脸,我闭关去了。” “好了好了好了,乖,快回去……” 众人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样的戏码一个月一次,偏偏两人乐此不疲。众人笑得抽搐,两人又叽叽咕咕说了什么才算完事。 先生面不改色,淡然道:“内人性子顽劣一时贪玩,有什么可笑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课堂上又爆发了一阵笑声,众人捂着肚皮哈哈哈哈。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先生脸上不见半分赧色,眼中精光一闪,“这么高兴对吧?来,咱们来玩儿“飞花令”。” 吓…… 众人一吓,有人举手道:“先生,我建议把景公子一块儿叫进来玩儿。”看今天这样子,正经的课怕是上不下去了。 行云门就只有他一个习文先生,上午修炼,下午习文,上四天课休息一天,眼看明天就是休息日了,难保大家都心不在焉。 闻泽已经放下手里的书卷,认真看着先生。初渺趁乱挤到闻泽身边悄悄跟闻泽咬耳朵:“待会儿你记得帮我啊。” 她识字可不等于她还能作诗。 先生并没有结束这场混乱的意思,也许……他是有意让那位景公子进来玩玩的?! 先生脸上严肃不改,敲敲桌面望向众人:“景公子如今一脚已经迈入元婴期,你们可要努力才是。” 众人喝一声倒彩,胆大的已经说出了口:“修真的人寿命会跟着修为增长,以后你都老成老头子了景公子还是公子,先生要努力才是。” 其实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初渺闻言凑到闻泽耳边:“你呢?想不想成仙?” 难得,闻泽摇了摇头。 这边说得一针见血,上头先生的脸色却没有丁点儿变化,澄静脸上却瞧不出任何表情,多看两眼竟还能瞧出点儿高人的感觉。闻泽正襟危坐,一点儿也不怠慢上面慢条斯理的小白脸。 外头爽朗一笑,木板门被从外面推开。若是说先生算是小白脸的话,探进的这个脑袋就是一个十足的娘娘腔。偏偏这个娘娘腔白皙有力的手指轻轻推开门,沉稳有力的步子却让人立刻推翻方才的想法——这样的铮铮男儿怎么会是娘娘腔呢。 慢了几大拍的初渺这才悚然惊觉——断袖!我的娘,终于见到活的断袖了。 初渺推推闻泽手臂,“快看,断袖诶。” 景公子狭长的桃花眼一眯,呵呵一笑望向初渺:“要签名?” 来不及回味这位景公子究竟说了个什么,初渺看着先生脸上浮限出一抹——宠溺的笑。嘴角抖了抖,看了看闻泽才安心几分。 初渺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景公子,这一节课就这么莫名其妙在被秀恩爱中度过了,刚开始说玩飞花令大家还会紧张,啊啊啊万一我接不了怎么办?万一出丑了怎么办? 事实是大家都想多了,“春”字的飞花令两人由“□□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慢慢发展到“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眼里那有这群熊孩子。 临下课闻泽塞给初渺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明日一起去。” 其实初渺也没抱多大的希望,难得闻泽愿意去,思及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让他融入集体,趁着大家还没走高声道:“明天要不要一块儿去捉鱼?” 不用看也知道闻泽脸色一定不佳,小大人模样的他也明白初渺是个好热闹的性子,被初渺握着的手有些发麻,可他一动也不动,生怕自己一动就惊着初渺似的。 此话一出大家当然一窝蜂挤了过来,叽叽喳喳出谋划策。闻泽眉头一皱,不过很快又舒展看来。他自以为没人看到,初渺却把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手上一紧,却见初渺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闻泽,大家一块儿才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闻泽下意识想要摇头,但是无数眼睛盯在他身上,他只好比划:“好。” 众人也不知道为何会眼巴巴等着这个气度不凡的孩子点头,这会儿等到了肯定答案,簇拥在一起的人群竟发出了一阵喜悦的呼声。 闻泽答应一起去了,也算是所有人一块儿出动,大家索性发展成了野炊,火折子、调味料……一应物事能想到的都均摊到了大家头上。 直到人群散去,闻泽这才顺势牵着初渺的手站起来,他始终不理解初渺脑袋瓜子里究竟装的什么,怎么有那么多鬼主意。 初渺拉着他蹦蹦跳跳往娇娘处走去,他悄悄想,是不是初渺一直都这么快乐?就像个铃铛,闹腾个没完却让人莫名被感染。 闻泽唇角一弯,初渺真是太阳花一般的存在。 第24章 遇俗(3) 一群孩子大大小小,浩浩荡荡偷拿自家的东西。林中鸟儿们抖抖惺忪的羽毛醒来,王家嫂子大喝一声,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往那边看去,“小兔崽子,你拿盐做什么去?又要去偷鸡做什么叫花鸡是不是?你忘了上次那只烧卷了毛的鸡是怎么从泥里跑出来的?” 王二脸上一黑,蹭蹭穿上一颗榆钱树,对身后做了个鬼脸反驳道:“我问你叫花鸡要不要宰,是你给我说埋进泥里烧就成,结果我们烧了一炷香时间才挖开,那鸡跑得比狗都快!”王家嫂子憋着笑,王二一看娘亲表情就知道有戏,打蛇上棍道:“嘿!娘,你教教我烤鱼呗?” 隔壁李叔拿着锄头从树下过,道:“二小子,你这么会爬树开春了还上去,揪两串榆钱下来我给你们做榆钱窝头。” “成。哎李叔,你等一下。”王二招呼着李叔,“把你家竹排借我们用用呗?我们去山沟里抓鱼。” “你先下来。” “哎!” 单纯无知的王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套路了,他娘拿着扫帚追在自己儿子后头,窜了两三根田埂才罢休。 王二大手一挥:“娘你回去吧,我保证太阳下山之前回来。” 王家嫂子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喘着粗气,恨一眼边看边跑的王二也没多说什么。 景公子说她家王二没什么韧劲,可是就今天早晨这表现,分明是韧劲十足呀?!不成,以后得给景公子提个醒,她家王二还能再加强一点。 跑得比狗还欢的王二哪里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中了一个圈套。 啊对,景公子就是这群孩子的武学先生,听说闭关了,昨天才出关。 闻泽有些担忧看着大大小小拿锅拿盆的孩子们:“初渺,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初渺空手走在闻泽身边,大的就拿重的,小的就拿轻的,年纪太小的被强制留在了家里,倒是都直接忽略了信步悠闲的二人。“你看大家这兴致,别扫兴啊你。” 这里的孩子都会游泳,倒是不担心他们淹死,他是怕一群人瞎整,吃东西吃坏了他们肚子。 他说不出声音,两人并排而走,他只能在初渺掌心写字,“他们会做吃的吗?” 原来闻泽是担心饿着他呀!回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初渺拍拍他手,“放心,没问题的。” 众人哼哧哼哧往后山走,一路上遇见了不少野味,他们倒是有点基本功,手里捏着树叶都能当刀使,一扔一个准,不多时已经打了好几只野兔了。 或许是这一路上的顺风顺水刺激了这群初生牛犊心里的探险因子,渐渐开始有人往险峻的地方走去。 这些孩子其实说是大人也不为过,他们从小就接受身体上的训练,有前人利用自己的经验为他们洗精伐髓避开弯路,他们的实力都堪堪达到了凝气期。 凝气、筑基、金丹、元婴、御物、通魂、涅槃、渡劫升仙。虽说凝气只是入门,却奠定了他们比一般人更强的基础。 越是往上走,大家雀跃的心越活泛,有人已经在提议先上去看看了。 “初渺。”手心一痒,是闻泽在和她说话。“有人跟着我们。” 初渺疑惑看看闻泽,要说这里谁应该敏锐,必须是她猜对。虽说她换了身体可她终究是妖,怎么可能连这点都没发现。 大家虽然对闻泽的淡漠敬而远之,但显然,他们并没有把闻泽当成他们的头,招呼一声就一窝蜂跑了。 倒不是他们嫌二人慢,而是看着两人牵着的手有些犯膈应,以前初渺傻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恢复了才发现她竟然长得这么可爱。青梅竹马这个词先生以前就教过却没人记得,这会儿一看着二人竟也领悟到了。 打眼看一眼四周,初渺疑惑道:“没有人呀,会不会是有小动物?” “大人怎么会放心大家出来,一定是有人一起。” 初渺就更不理解了,既然是自己人,跟着就跟着呗,为什么还要特意提一提呢? 根据初渺的经验,一般来说闻泽特意说出来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闻泽好心提醒,一种就是闻泽自个儿也拿不准,约莫有点猜测,心里还没底。 闻泽深深看了一眼丛林深处,神色莫名复杂在她手心写道:“初渺你信世上有妖吗?” 妖,在这个世界依旧是不多的存在,尤其是在这自诩正派的修真部落的地方,那是绝对没有啊!谁也不会傻到来送死不是。 没见过,听得少,绝对不等于就不存在。 粗枝大叶如初渺,不只是在闻泽莫名忧虑目光影响下还是其他,她竟也感觉空气中多了点奇怪的气息。 第25章 尘世 闻泽领着初渺,拨开一丛丛斜长的草往前走,前头聚集了一大堆人,正七嘴八舌争论得就像一滴水滴进油锅,“诶,你们看着怪物的样子,像不像成了精的鼠妇。” 初渺瞅瞅那怪物两只小小的耳朵,疑惑转头看向闻泽:“妖?” “不像。” 这东西他们都没见过,长得和鼠妇倒真是挺像的,细看之下又一点儿都不像。那一身铠甲般的鳞片似乎还泛着血光,两只耳朵耷拉在地,光溜溜的身子蜷成了一个球。 有人唏嘘一声,“好像是受伤了,你们说要不要救?” 当然,身为修仙之人,自当以慈悲为怀,若是丢弃这怪物曝尸荒野,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当下有人提议道:“咱们把它藏起来,下山的时候抬回去给长老们看看吧。” 那人当真留下一口锅,把怪物严严实实扣在了里头,完事后拍拍手,颇为得意道:“它身子应该虚,这样就不会被野兽叼了去了。” 或许是心里挂念着玩儿的缘故,倒是对这样稀奇的东西兴致缺缺。闻泽心中还有疑惑,他分明感觉到这里有一阵不对劲的,为什么现在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闻泽抬头看看蓊郁的树林,微风习习,静谧得就像在一个高人保护下似的。分明没有一点危险的气息。 他略微摇了摇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而不能听,其他四观却好像好使了一些。 一路上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小小的插曲很快被遗忘得干干净净,大家各忙各的,树林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闻泽挽着衣袖帮他们生火,倒是让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多了几分人味。 往常闻泽总是捧着一本圣贤书,虽说没有满口之乎者也,啊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说不出话的缘故。以前他都是在雁回峰,大家极少见面,倒是都不熟识。 其实说来也有些原由,闻泽是捡来的,一开始虽然话少却聪明,原本和大家一块儿在山脚下修炼,可是闻泽资质实在一般,有人就提议让他去雁回峰跟着汪卓学习剑修。 以刚克柔,以力解巧。 奈何他文质彬彬,两天下来身子骨受不住,险些伤了筋骨。一来二去就变成了四不管。 孩子们也未与他交恶,但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怎么会有朋友,一来二去大家都当他是透明人了。 大人们忙里忙外,闻泽又是个省心的孩子,又是个一来二去他就变成了初渺的玩伴。直到两人出了意外,大人们才恍然想起——行云门还有一个乖巧好看的孩子。 娇娘不许他们在她药庐呆着,赶下来跟着大家一块儿学习,不过他们晚上还是要回去,闻泽还惦记着花子呢。 站在闻泽旁边的王二腼腆笑着,有些害羞的和闻泽搭讪:“那个……没想到你人还挺好的。” 不知何时,一席月白衣袍飘飘然从树枝泻下,闻泽眼梢一跳,那股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推开王二:“小心!”王二猝不及防,竟被推下了水潭。 可惜他发不出声音,那姿势,看着竟像是闻泽故意把王二推了下去。 众目睽睽,闻泽垂首看着扑腾的王二,微怔之后才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拉王二的时候那抹月白衣袍已经翻身下树,轻描淡写拉起王二还不忘嗔怪一句:“不过是想蹭顿饭罢了,瞧把你吓得。” 这话像是对着闻泽说,又像是在替他解围。不过显然,王二心中对闻泽很是不满,原本他还是一番好意,怎么一下子就被推进水里了。 闻泽脑中空白一片,不用转头去看也感受得到王二尖锐的目光,他真的感觉到了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像一支钢针挨着皮肤一般,很是不舒服。 他不会解释,自己说不出话恐怕写字别人也不愿意看,小脸慢慢白了下去。 初渺内心还在疑惑闻泽是不是又感觉到了什么,正环顾四周企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闻泽忽然走过来牵着他的手,一脸茫然,一时有些心疼,忙问道:“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 闻泽看向初渺,原本不必解释,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又有些害怕她不信,“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初渺说得理所应当。 王二的堂兄王昔,也就是昨天说要和初渺结成道侣的王家孩子一脸不岔,张张嘴想要呵斥,看着闻泽通透的眼睛却又压下了不悦,挥手对众人道:“该做什么做什么,闻泽他只是被景公子高超武艺吓到了罢了。” 景公子嘻嘻哈哈,粗枝大叶坐在闻泽身边,这小子长得真好啊,以前在行云门自己敢称男子中温雅俊逸之最,现在却不敢再说了。 单说闻泽那双眼睛他就不敢比,那种忽远忽近飘飘忽忽的疏离就不是他的桃花眼会有的意境。不过他认了,他有他的先生呀。 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份情怀又能有几个人懂呢?景徵怡然自得,心想:“自己还真是难得的清雅公子,世间决计不可多得。” 闻泽正望着火苗出神,袖子忽然被人拉了拉,初渺满面担忧问他:“是不是感觉那里不对劲?” 闻泽云淡风轻收回目光,“可能是幻觉吧。” “怎么?这就伤神了?”初渺朝闻泽拌了个鬼脸,调皮道:“你这性子以后这样的事儿还多着呢,该伤神的是别人才是。” 景徵哧地一笑,这安慰人的话不错! 初渺果然踱到王二身边,笑眯眯道:“嘿,你们觉不觉得景公子这次出关好像没什么进步呀?倒是皮肤更好了些。” 说着看似无意,听着的人却攒过头来:“你也发现了?咱们都议论一路了,大家都觉得一定是爱情阻路。唉,景公子是不想丢下先生一个人成仙吧。” 这尾音拖得婉转悠长,转完了“宫商角徵羽”才顿下,众人面露艰难,有人已经起势要捂耳朵了。 “薛丫头啊!你可住住嗓吧,找来了熊瞎子可怎么办?” 那个被唤作薛丫头的男孩子脸上一晒,细胳膊挣了挣又跺了跺脚,“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好听的吗?” 那人哎呦大笑,“我要不说好听你还不得唱一天?” 大家哄笑打闹,之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初渺趁热打铁:“王二,喏,闻泽让我给你的。” 闻泽递柴火的动作一僵,景徵拍拍他肩膀,“初渺这丫头是真对你好呀,那颗果子应该是她给你留的吧,你小子艳福不浅。” 王二接过果子,就像被人揪住了辫子似的,许久,才啃了一小口红彤彤的果子,艰难道:“闻泽他真的被景公子吓到了?” “啊。”初渺转了个圈,目光在周围人脸上转了转,调皮道:“他若是要推你下水就不会选这个时候,你看,他把火烧的那么旺不就是想邀你过去烤火吗?” 闻泽顿时后背一僵。 他……真的没有想这么多。也不明白为什么初渺要这么说。 不过看样子,初渺一切都是为了他好,闻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合群有什么不好,他还认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犯不着去辩解什么。 这些天初渺的话一句句浮现在他心头,闻泽如遭雷击,一桩桩一件件都起源于一件事——他说他的目标是当一个主上。 一方之主若是只知己身不晓其他,何能堪当大任? 可他心里更多得是疑惑,初渺才八岁,这些事理她是怎么知道的? 闻泽自问,他是不甘心当一个教书先生,修真摸不到门路,花力气没有力气,让他屡受打击。 禁锢着己心的无形枷锁是什么时候把他牢牢困住的?是自己哑了的时候还是被忽视的时候? 初渺天真烂漫,可这份倾心相助的情谊却如燎原之火,星星一点却肆掠纵横,一不小心就把阻碍燃得一干二净,只有他还沉浸在不得志的郁结之中。 想着想着,闻泽忽然觉得这隆冬的风都暖了一些,周遭一切都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初渺见他脸上微有缓和,仔仔细细端详些许才道:“王二你还磨叽什么?快过来呀。” 经历过了那许多苦涩惆怅,初三岁也渐渐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 初渺一腔热忱紧从眼中直达心底,春风化雨般为他化解了尴尬。 少年紧闭双唇,眉梢不再无端紧绷,起身对王二歉意一笑,比手势道:“对不住了。” 不满归不满,真正到这棺材板子对自己笑一笑再道个歉,王二自己都觉得瘆得慌,忙道:“别介,又不是故意的,别说这些。” 第26章 尘世 “胡闹!你们可是整个行云门最有潜力的弟子,休息日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却和他们跑出来玩儿?”男子厉声苛责着闹哄哄的众人,和谐氛围就像突然被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这是初渺第一次见到汪卓,和自己想象中一样,一身黑衣一丝不苟,整个人给人一种不舒服的压迫感。 “回去领罚。” 不带感情一句话就像判了大家的死刑,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焉着脑袋,初渺很是郁闷,好好的怎么就半路杀出个汪卓,好不容易营造好建立友谊的氛围就这么生生被破坏了。 一群人被浩浩荡荡押解回村落,汪卓恨不得再给他们栓上一根绳子把他们穿成一串。等到队伍往练武场而去,众人绷着的脸皮皱成了一朵菊花——这群孩子倒了什么霉,居然遇到了汪长老。 王家嫂子笑成了一朵金丝菊:“这群小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汪长老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这次抓个正着,不罚个两个时辰是完不了事儿了。” 她身边一个妇人一刀砍开一根手腕粗的柴火,接口道:“不收拾收拾怎么知道规矩,初渺这还是第一次领头,这次不收拾还有下次,哼……还真当我们放纵他们出去瞎玩儿了。” 初渺的第一个计划就以“顺便拔了逆鳞”的放纵开始,以“预谋中的扼杀”进行,最后以铩羽而归告终。 长长一串队伍由高到矮一字列开,初渺眼睛把练武场上下打量了个遍,她这种天生就是妖的自然体会不到凡人想要修仙所要付出多少。 闻泽从走进练武场之后眼神就有些不自然。无论是盘膝凝气冒着白烟的凝气期修士;还是竭力拉着筋骨提高自己的自身素质的准修士;甚至那些泡在漆黑药桶里浑身烫得尖叫发红的中年人,都是他羡慕的对象。 练武场占地很大,四柱都由坚硬的黑石修砌而成,屋顶建得很高,里面不同的区域又不同的相应设施。 四面透风的设计很是独具匠心,省了一大笔照明费用不说还能让修士更加亲近自然,对修仙也是有一定助力的。 走近练武场,最显眼的地方赫然供着一尊神像,此神像身姿挺拔,往上看时却会发现,神像并没有面容。下方也没有香炉之类供奉的东西,大约是要表“神本无形,佛本无意。”之意,再者上神的存在本不许供奉,心中信仰即可。 一角也有一个兵器架,供剑修练习,兵器架上多是重型大刀,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却也是实打实的铁器。扫到那排兵器闻泽脸上暗淡了几分,那些他悄悄拿过,没有一柄能够拿动——而方才看到那个泡药浴的中年人可以拿着削水果,他可是公认的废柴。 初渺心情因闻泽失落的神情跌到了谷底,正要上前去却听汪长老咳了一声。大家规规矩矩站着,好些人已经羞红了脸。 这里面不乏他们的熟人,被惩罚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现在都巴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他们因为景公子闭关的缘故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练武场了,这会儿再次进来都是忐忑的,他们现在这个年纪,大部分都正处于炼体阶段,炼体怎么炼,就是挑战不可能,怎么痛苦怎么来。 汪卓挨着看过这十多个孩子,最后目光定格在闻泽脸上,“很想出去是不是?”他声音没有很大,但听在耳里就像漆黑雨夜里的狼叫声似的,渗得人头皮发麻。 其实汪卓倒是很少管他们,这次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逮着他们了。大家紧张忐忑,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也不知道会怎么罚。 操手审视他们片刻,汪卓终于张了张口,大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蹦出“站梅花桩一个时辰”这样的话。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汪卓摇了摇头,“修仙讲究先炼体……” 听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众人心里一抽,一个时辰那是景公子的标准,这汪长老可就不一定了,恐怕得一个时辰往上才成了。 “……听景公子说你们基础不差,那么今天我就来验收一下成果。”汪卓手指他们身后那块巨石,“看到你们身后那块石头了吗?你们尽全力去砸,谁砸碎最多惩罚就最轻。” 常年来汪卓生人勿近的黑脸积累了很深的恐吓力,尤其是在这群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简直就是地狱修罗般的存在。没有人敢说这个规矩不公平,也没有人敢出声辩解。 有几个年纪尚小还没有接触修真法门的则吓得嘴唇发白,紧张抠着衣角不住向旁边发出求救的目光。大冬天里冷汗湿了衣裳,一个个嘴唇更白了些。 而王二恰巧也是这群年龄小的孩子其中之一,战战兢兢跟在自己堂哥身后,眼看前头试炼的人都弄下拳头大小或鸡蛋大小的石块,咬牙握拳给自己打了半天气,终于还是“晚节不保”,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初渺眼一直,开什么玩笑,这招她先想到好不好,怎么有人比她还先倒。 汪卓黑脸扶起王二,点了点他的百会穴又搓了搓他的胳膊腿儿,“还没开罚就往地上倒?成,那边墙角去倒立两个时辰。” 倒立就倒立,大家垂头丧气走到墙边,初渺和闻泽身边人换了位置凑到他身边,见他走到墙角就要撩袍倒立,也学着他的样子,“闻泽,咱们半个时辰后一块儿倒好不好?” 闻泽脸上又疑惑,快速写道:“什么?” 初渺压低声音:“咱们倒立半个时辰就装病。” 闻泽掀眼看了看她,方才王二可是真晕倒汪长老就生气了,若是她装,还不知道会怎么罚呢,闻泽果断摇头。右脚一蹬已经靠墙倒立着了。 初渺目光从闻泽脸上移开,她真是想多了,闻泽天君怎么会做溜号这种事呢。丢脸,丢他斯文人的脸。 一排排倒立在墙边,初渺上看下看比划了一下,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样子,又是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宜做这么不文雅的事。 赶在汪卓呵斥她之前,初渺抢道:“汪叔叔,好久不见呀。” 汪卓看了看她,目光又在所有人身上停了停,最后摇头微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这也许大概就是对她网开一面了?! 初渺吃惊,这个棺材脸居然还会对她网开一面,实在是匪夷所思。看来自己这个身份还是有好处的。 初渺以颇为扭曲的姿态看着闻泽的脸,嘿,别说,闻泽这一世的轮廓比当天君的时候柔和了些许,除了让司命弄成了哑巴,其他还是他自己的性格。 “你一定都没有玩过什么游戏吧?看你像个小老头似的,绷着多累呀。”初渺盘腿坐在闻泽身边,双掌捧着下颌道。 问过之后又觉得自己傻,闻泽哑巴了在,怎么说话呢?一拍额头表示自己忘记了,低头认真看起蚂蚁来。 所有人对初渺可以不受罚都表示可以理解,虽然这个姑娘以前傻兮兮的,看着都倒胃口,但是现在聪明了怎么看怎么可爱。 虽然聊天的时候爱吹牛,老说自己见过什么什么,还上过天。大家也都当她是年纪小分不清梦和现实。听着还颇有点趣味,如果她不是总把冰块脸闻泽一块儿拉过来的话就更好了。 旁边一人对初渺道:“初渺,这会儿无聊,你还和我们聊聊你梦里的那些妖怪吧。” 旋即有人附和,“对对对,你讲的故事都是我们没听说过的,打发时间最好了。” 讲什么呢?在妖山的故事他们已经听腻的,后来遇到闻泽发生的事又少,真不知道讲什么好了。两手一摊淡淡道。 “故事讲完了,不知道讲什么了。” 所有人脸上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两个时辰他们得多无聊呀? “你上次不是说到那个渺音上一世吗?上一世怎么样了?说说看。” 初渺脸上一僵,嫩绿的草尖在她葱白指尖留下一丝青绿,不经意手上一用力,柔嫩的草尖被掐成了两段。 “不说不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他们开口,初渺起身拍拍衣裙,“我回去了,你们慢慢受罚吧。”走了两步想起闻泽脚下一顿,他每次回去都要去找找花子,自己万一不在他受伤了怎么办? 算了算了,看在他是天君的份上就姑且当一次护“花”使者吧。虽然自己的妖术可以忽略不计。 第27章 诡静 初渺蹲在山上积雪堆里,眼对眼瞧着脸盆大的蛇头,或许是闻泽偶尔端两碗黑漆漆却带着甜气的药给她喝的缘故,她已经不怕冷了。 百无聊奈喟叹一声,天上鸟都回家了,闻泽那个木头就不会变通一下早些回来吗?害她等了好半天了。她不走花子也不敢动,两只锅底黑的眼珠子泛着讨好,可它长得就狰狞,吐一下信子总会让初渺起一身鸡皮疙瘩。 花子三角形的脑袋极有卖萌嫌疑的偏了偏,开叉的舌头往初渺脚踝上蹭,初渺眉头一皱,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在它脸上:“又来!乌龟碎了一个我就把你尾巴做成蛇肉丸子——喂给你吃。” 花子:“……” 它能怎样?它感受到仙气想亲近亲近而已啊。 花子小弧度缩回脑袋,眼睛珠子转了转,到底是不敢造次。 它早就感觉到这里有一股仙气,花子几次去药庐都让里面那个女人按着摸了好一阵,吓得它一溜烟又逃回了山上。几次挣扎在“得仙气福泽”和“被怪女人吃豆腐”之间,花子觉得它也很无奈呀。 修炼了一百多年花子也不傻,有仙气的地方指不定就能遇到仙人,遥记那天烧饼大的月亮挂在天上,羊屎蛋子似的山壕里突然一阵仙气飘来。仙气在几个羊屎蛋子之间辗转,终于……有个小鬼把它埋在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它时常去吸收吸收仙气,时间一长那地方还长出了一朵花,花子啧啧称奇心说一定是神迹,于是小心翼翼呵护着。直到有天遇到一个怪女人……因为喂得吃的还不错,它也时常会去花朵旁边等那个怪女人。 一来二去那花就成了两人的暗号,有一天那小鬼趁它睡觉“偷”走了“仙气”,它一觉醒来勃然大怒,那一股气还憋在喉咙口又感受到了一阵威压。 妖与妖之间的等阶可就要明确太多,哪怕那只妖现在是一个它一尾巴就能抽飞一排的存在。可这来至灵魂的威压就像是天幕,压下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不可抵抗也抵抗不了。 威压,好可怕。 花子想要逃,惊觉更可怕的是为什么它当信仰一样供奉的“仙气”竟然被她拴在脚踝…… 嗨呀……可怕可怕。 被当成玩具的花子如此想着,心里竟还有些许荣幸,它这样连妖都算不上的存在,不就是仰慕着初渺这种妖的吗? 匆匆回来的闻泽乍看花子躺在初渺身边,瞳孔猛然一缩快步上前,很快瞧着花子一身雪堆砌的小乌龟时身子不自觉一顿,满脸焦急顷刻化为齑粉。 说好的残忍冷血呢? 非但初渺没事,花子此时黏糊糊的眼神简直要把初渺当祖先供奉,画面诡异得就好像看着大魔头对着一个软萌的婴儿卖萌一样,看看看看……那大魔头还背着婴儿凶他。 闻泽:“……” 初渺打着呵欠起身:“行了,你回去吧,本姑娘决定把你送给我闻泽哥哥了,你要听话知道吗?不然把你剥皮做皮鞭。”说着还做了一个扬鞭子的动作,不知是不是闻泽的幻觉,竟然还觉得花子缩了缩脑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是把它炖蛇汤、炒蛇丝、生抠蛇胆、做蛇肉丸子……现在还要扒皮,花子欲哭无泪,内心咆哮:“说好的普度众生、平易近人呢?!” 早知道花子这么平易近人,哪里还用闻泽天君费那么大劲?这几天忙着抓麻雀野兔什么的讨好这破蛇,把闻泽手上都划了好几道口子了。 想了想又恨恨瞪了花子两眼,吃吃吃,就知道吃! 正腹诽的花子一动不敢动,娘呀,在心里说也知道? 可怕! 转头看了看闻泽古怪的神色,勾唇一笑轻声道:“回来了?很累吧?你也不知道早点溜,太实在了。” 闻泽也不知道自己脑子乱乱的在想些什么,顿了顿,果断牵起初渺的手,较真写道:“危险,以后别靠近花子。” “那有那么危险?花子温顺得不得了的,不信你摸摸它。” 闻泽戒备看了眼花子,眼让它背上大大小小的乌龟晃得有些意味不明的深沉,怔了怔,最后只道:“走吧,回去了。” 初渺有些遗憾,遗憾没有看到闻泽惊喜的样子,遗憾闻泽此时……约摸有些失魂落魄的眼神。 她的手还是软软肉呼呼的感觉和他的掌心不同,掌心小手凉凉的,。闻泽心里一热,牵着她手的右手更用力了一些。就好像,那样就能把弥足珍贵的关怀捂久一些似的。 这具身体是八岁,可这躯壳里装的灵魂可是修行两千年的妖。闻泽这脆弱的一握之小心翼翼,连不谙世事如她都有些动容。 天君或许也很寂寞吧?九重天上的神仙们不靠谱,可至少他们热热闹闹,可这里……他独来独往,也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地位或身份和他说上两句话。 他命里就缺一个热闹的人。 若是以往她一定会叽叽咕咕埋怨闻泽不懂变通,顺便再说说她看到了什么……总之,她有说不完的话。 闻泽心有疑惑,想想只当初渺等了自己两个时辰乏了。 林中虫鸟和鸣如清曲顺着耳蜗一直往下淌,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声就像协奏,一切都美妙得不像话。 鬼迷神窍,闻泽张开手臂……在离初渺寸许的地方却突然顿下。闻泽咬咬舌尖,心里对自己道:“别多想。” 或许,两人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了呢。 次日凌晨,药庐。 今日娇娘戴着一朵略素净的蜀葵,闻泽一打开门就看到她靠在摇摇欲坠的草棚之上,嘴角一抽生怕她靠塌了,忙扯着她走到一边比手语道:“今天要上课了,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知道给灵子割草。” 初渺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清瘦的闻泽立在娇娘身边比划,“怎么了?快走呀,不是要迟到了吗?” 破院种出的话却娇艳得紧,含苞吐蕊的娇俏模样与这破草棚格格不入。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看着她,初渺脚下一晃,嘴里的肉干不太优美掉了出来。 娇娘洋洋得意指指花子:“你可看到了啊,花子回来了,以后别打花子的主意了。”她也奇,为什么花子自己找过来了。 闻泽眼中的狂热并不浓郁,不疾不徐比划:“它是跟着我回来的,不信你问初渺。” 娇娘双手叉腰:“美得你,你过来之后见过花子吗?小小年纪不学好学着扯谎。” 她说得信心满满,不知花子是听懂了还是巧合,这会儿见着初渺比见着亲妈都亲,若是大尾巴上有两撮毛估计都能甩起来。 奈何它那样子实在和可爱沾不上边,甩尾巴硬生生看着像是要卷了谁,偏脑门却像是发羊癫疯。以碾压似得姿态奔初渺而去。 初渺:“嘿,你来迎接你的新主人了?不错嘛,还挺懂事的。” 花子心里苦,大尾巴一卷一松,怎么看都是不甘心。可是初渺有令……呃,蛇汤、炒蛇丝、生抠蛇胆、蛇肉丸子……它只得巴巴望着初渺往闻泽身边蹭去。 娇娘听着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瞪眼瞧着初渺就是一通吼:“怎么的?门主女儿就不用做事儿呀” 怎么花子今天格外乖顺?娇娘可一点儿都不认为花子这是被自己感动了,倒是觉得这初渺一出来花子的眼神就不对劲了,居然带着点儿——崇拜? 花子盘在闻泽脚边时娇娘心里咯噔一声,还算风韵犹存的身子晃了晃,阴阳怪气道:“你们可别忘了我是药师,你们对花子下药可是瞒不住我的。” 闻泽无奈道:“我们没有对花子下药,不信就算了。” 或许是在闻泽身上也感受到了一丝丝让它百骸都舒坦的气息,原本因为闻泽偷偷挖走了“仙气”而记下的那笔仇顿时烟消云散。它用它三岁的智商想,既然拥有带仙气的东西,那身份一定也不凡吧。 花子在撒娇方面是无师自通,从善如流歪去自己的脑袋在闻泽手上蹭了蹭,娇娘还不能理解花子那是在撒娇,幸灾乐祸道:“你对花子下毒被花子吃了可不关我的事,幼门主你可在这看着,花子这一口若是把他咽了下去你可不能说我见死不救呀。” 从她对花子的了解来看,花子应该不会伤人,所以她才会这么说。 谁还不是活生生的人呢,娇娘就算平日里对待病人粗鲁,当然,对待谁也没温柔过,但是那天她摔倒时闻泽的紧张她确实实实在在看在眼里。 她也没要求过闻泽帮她揉腿,可他被自己一气之下赶出去之后还是会每日回来帮她揉腿。人心都是肉长的,又不是铁疙瘩,怎么会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苛刻呢。 日子就这么平静过着,突然有一天,行云门来了一个人。 原本来人不稀奇,来的人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来人竟然带来了一种烟草。听说可以给人带来前所未有的愉悦,重要的是对身体绝对无害。 就在那天,娇娘也被叫下了山,不过片刻的功夫,娇娘的声音传遍了行云门:“乔四,你怎么不去死!”她的声音里包含了很多情绪,有愤怒;有痛苦;有失望;有快速消弭的开心。 娇娘第一次用轻功上山,一瞥间初渺见到了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落泪。夜里幽幽的哭泣声就像鬼音扰得二人无法安睡,隔壁翻身的声音,抽泣的声音,声声入耳。 就在哭泣声渐渐小去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娇娘第一次温柔给装睡闻泽掖了掖被子。 听着娇娘坐在床边,许久许久都没有声音,突然她问道;“小子,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儿子?” 第28章 诡静 当她儿子?闻泽怔了怔,心想:“莫非娇娘走路磕了脑袋,突然母性大发了?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吓得娇娘都怕断后了?” 天还没亮,眼前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闻泽惊坐起身打量着娇娘,发现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娇娘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咳了两声打破尴尬的气氛又恢复了平时颐指气使的模样,瞪闻泽两眼恶声恶气道:“你个小哑巴还嫌弃我?若不是看你可怜我会要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为什么?”闻泽比划。 今天娇娘没有戴花,一头青丝简单盘了个普通的发髻,比起平时还年轻了几岁。闻言白了闻泽一眼,“愿不愿意一句话,哪来那么磨叽。” 闻泽想了想,摇头。 原以为娇娘会一如既往地暴跳如雷,亦可能是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他没良心,最不济也会腾地站起来,然后背过身骂骂咧咧走出去,“不愿意早说,费老娘这么大的劲儿,能得你。” 结果娇娘听着听着攥着被子的手越攥越紧,就在闻泽以为她被刺激狠了的时候她却像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蔫了。最后,娇娘重重叹了一口气,脸上一下子就像被抽去了血色变得煞白,“……小子,若是我儿子还在我会稀罕你?我儿子比你帅,比你听话,他还会说话,你有哪一样比得上他?” 闻泽:“……” 眼中精光一散,娇娘垂头丧气顿了顿,“可惜他不在了,不在了啊……” 想儿子了? 睡在里屋的初渺显然也听到了,披了件衣服踱出来。娇娘的样子倒不像是单纯的想儿子了,莫名让她有一种“大雨将至”的感觉。 傍晚那个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给初渺提了一个醒:闻泽现在还只是蝼蚁,除了自身的提高,也应该提防着突如其来的灭绝性灾难。 踟躇再三,初渺试探问道:“乔四是你什么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娇娘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一下子降下去一半,半天又强做“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状,“管得还挺宽。” 初渺让她堵得吐了吐舌头,“不说就不说,我去问我爹去。” 意料之中的,娇娘立马如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般,炸毛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快回去睡觉。” 娇娘骂骂咧咧,起身嫌弃白了两人一眼,实在想不到一个八岁一个十岁,为什么就这么难缠。她现在特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激动说出来了,这会儿还被别人拒绝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以后你们两个就不要再来我这儿了,反正花子也让你们骗走了,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闻泽皱眉,把食指和拇指放进嘴里,犹豫了一下。 “咻——”尖锐的声音过后花子硕大的头颅部分青红皂白直驱闻泽窗前,把正要出去的娇娘拦了个结结实实。 “什么都不说又想当我娘,摇头你就走?”闻泽赤脚站在地上,快速写完最后那个问号拍到娇娘眼前。 “怎么,你反悔了?”娇娘双眼看着那几个字,似乎是看到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底气一足嗓门有大了起来。 初渺有些心疼,闻泽从来没有提过他娘,或许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有娘。娇娘虽说脾气大,动不动就瞪人,看样子也不会关心人,可她骨子里不坏,至少不会伤害闻泽。 拥有亲情的人不会懂亲情的可贵,可是初渺懂。就像陈恪当年把她丢在一边不管不顾,当她恢复的时候竟是一副失而复得的姿态,难道说初渺还要去追究他为什么当年不爱自己吗?当然不会——一个傻子,他能怎样? 任何东西都经不起细想,也不能去细想。 娇娘没有坏心思,闻泽孤单她孤零,两人凑成一对母子又有何不可?闻泽那么聪明,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闻泽点头,也不管娇娘是个什么反应,蹲下身摸了摸花子大大的脑袋,一下一下摸过花子眼睛,弄得花子很不舒服,可见那双手的主人很是心不在焉。 “行了,你们再睡会儿。最近就在药庐里帮我打下手吧。”娇娘踢踢花子尾巴,暗戳戳啐了它一句“白眼狼”,走了两步似乎觉得不挖苦挖苦闻泽很没劲,补充道:“反正你的资质那么差,下去修炼也一定不能成仙。” 初渺:“……”好好说话会死还是怎么的? 偏头,闻泽还低着头摸着花子,摸得花子是苦不堪言,索性闭着眼睛装死。 “行了,你娘早走了,脚不凉?” 闻泽摇头,看一眼只穿着一件衣服的初渺,微微蹙眉,“天还早,快回去睡觉。” 闻泽不下山,初渺理所应当地也选择了翘课,美其名曰:女子无才便是德。 第二天,原本还要闭关半个月的含微突然出现在院中,火急火燎就要拉着她去她闭关的地方,理由就是她一个人不习惯,想初渺了。 可是你想我我不想你呀…… 好不容易说通让她留在药庐,接着又有第二批第三批人风风火火跑过来说要带她走,愚钝如初渺也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加之门派中越来越多的暗哨,明里暗里都是人马,就连平时没有去的犄角旮旯都蹲着一两个暗哨。初渺从来不知道原来行云门有这么多人。 情况不对劲的不止加派的人马和严格的管制,怪的还有娇娘,平时挑选鲜花都要费半个时辰的人最近时常戴着一朵蔫头耷脑的花四处走。就连那头她精心伺候的灵子也被打入了“冷宫”,半月下来竟瘦得现了肋骨。 其中最忙的要数闻泽,他不但要学习娇娘教给他的一些心得,还要在娇娘炼药的时候打下手,其实说是打下手就是娇娘坐在一边看着,而他脚不沾地往锅里加东西。 初渺经常会看到闻泽通宵背着药书,那些生涩难懂的东西闻泽必须记住,用娇娘的话说就是等你记在脑子里就没人能偷去了。初渺阻止过,看到闻泽脸上越来越鲜活的神情又觉得就算他累他也愿意。 如果说这样加快节奏的行云门像是如临大敌的话,那娇娘每日在闻泽背下药书之后就焚烧药书的做法更是让人疑惑。 “砰——”又是一场爆炸。 初渺走到门边,淡定递给闻泽一张雪白的湿帕,闻泽接过抹了抹脸,雪白的帕子立刻黑了一半,不过两人都没有在意,擦净了脸就能看到他脸上那些细小的伤口。 从最开始的阻止到现在的淡定,初渺见证着闻泽从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变成一个整日汗津津的少年。 孩子肩上没有责任,但是少年有。 又见初渺欲言又止,闻泽勾唇笑了笑,在她手心写道:“我没事,就快成功了。” 闻泽从不说她们在研制什么,初渺也隐约从时不时传来的爆炸声猜到了一些。 就在大乱之前,所有人都加快了自己的步伐,练功的练功,挖陷阱的挖陷阱。处处忙得人仰马翻,唯初渺左手支颐望着青天。 九重天的那群混账到底想搞什么?! 望得久了她脖子疼,手肘下搁着的蛇脑袋也疼,她揉了揉花子脑袋,换了块地方接着靠,这一坐又是一下午。 月光透过半扇蓬窗把地上照得斑斑驳驳,照她这个视角朝窗外看去正好能看到外头有一颗歪脖子枣树。不知道是不是这地方太贫瘠,这里的树就没有一颗直溜的。 白日等得无趣打了个盹,这会儿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重重翻了一个身,陈旧的破床急不可耐吱呀了一声,这床平时也吱呀,只是今天格外大声,这一吵初渺竟更睡不着了。睁开眼朝歪脖子枣树上看看,那窝老鸦已经回来了,正排在枝头做依偎状。 里屋和外室之间就隔着一扇破门,说是破门还真没有冤枉它,着实是破,光外头渗进来的烛光就把她屋里寒酸的陈设照得一目了然。 一张床两张椅,三根梁四根柱。外加蒿草若干就是一件屋子。 外室听着吱呀声的闻泽也很奇怪,为何平日里沾床就睡的初渺今日总是睡不着。 夜里虫鸣潺潺,细心剪了烛心怕扰到初渺。闻泽揉了揉眉心,今天背的东西虽说不多却难在晦涩,很多篇幅背下来根本理解不到其中含义。 娇娘虽然对他还是凶巴巴,可是她收藏的古籍对他却没有一点隐瞒,那些远古文字,异族的文字,看不懂的就记样子。 “闻泽,我睡不着。” 见她披头散发走出来,闻泽先是一笑,然后倒了一杯水给她,比划道:“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初渺摇头,如果说天君闻泽的手指适合弹琴的,那他此时的手就适合剁掉,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了两只白皙的手,因为长时间接触有毒或组合起来有毒的药草,上面的伤口就算愈合都会留下黑紫的疤痕,在那样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上更显狰狞。 翻开闻泽手里的书,皮革的纸张上写着蚂蚁般的字体,扭扭曲曲很是童趣。轻笑道:“娇娘是不是把她儿子的涂鸦给你看了呀,这书上可没有一个字像字。” 接过书,闻泽又剪下一截烛心,烛光更微弱了些,认真对初渺道:“时辰不早了,快去睡觉。”比划完又埋头看了起来。 初渺躺回床上接着看那颗枣树,两只老鸦已经头靠头睡在了一起。大概瞌睡是会传染,躺回床上初渺昏昏沉沉竟也很快睡了去。 第29章 骤雨 这天景公子不请自来,一丝不苟的长发也比平日凌乱了几分,身上鸦青的长衫在领口衣袖处绣着反复的花纹,装扮和他平日无二。急冲冲向娇娘讨了一包□□,又急冲冲返回时见着无所事事的初渺,一时兴起还给她布置了一些作业。 他来讨□□娇娘当然是不给,两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了许久,景公子素来无事不离先生,既然来了哪有不要到的道理。 景公子的修为在行云门一直是个谜,别看他从不认认真真修炼,可他得天独厚的天赋就足够支撑起他吊儿郎当混天混地泡男人。陈恪的修为在元婴初期,于是大家纷纷猜测,他的修为应该在金丹后期,离元婴不过就差临门一脚。 大家也是看重了他的天赋才指派他教教孩子们,可他一般不放在心上,偶尔有兴致了才会出现在练武场,其余时候多在闭关,说是闭关,谁知道他在做什么呢。 不过他对那位从来不说姓氏的先生倒是真的腻歪,两人来这行云门多半也是看中这里无人相扰,他们也乐得自在便留在了这里,平日里能帮得上的忙也会顺手帮上一帮。 景公子一走,草棚里又传来了久违的爆炸声,不过这一声和平时的不同,并没有冲天的黑烟飘起,闻泽也没有一脸淡定的跑出来,反而是娇娘捧着一堆瓜子皮施施然走出来,嘴里嘀咕念着:“天赋还真不错,才三十多天就练成了,我炼了十多年的驻颜丹倒是可以让他试试……唉,还是等这件事过去再说吧。” 一听到练成了初渺自然也想进去看看,趁着娇娘出去扔瓜子皮的空档,初渺顺着门缝一溜烟跑了进去。 这件草棚她从来没有进去过,一方面是娇娘抱鸡婆护鸡蛋似得捂得严实,另一方面是初渺对里头实在怵得慌。 娇娘曾叉着腰笑盈盈对她道:“你进去也不是不可以,知道哪株药是什么吗?”指尖晃晃悠悠指向了一处,还体贴道:“有它在的地方最易滋生毒虫。嘿不过,你知道那些虫有毒吗?” 初渺杵在门边看了看娇娘手指处,揉了揉眼睛方看清门缝里还有一串要死不活的苔藓,沉默往后退了一步,往门缝里看了看,从此绝了进去看看的念头。 闻泽似乎是累坏了,听到她的脚步声看了看,一抹笑容替代了满脸的疲倦。“初渺,你怎么来了?”就算是比划,也掩盖不住那份欣喜。 还不等初渺坐稳,闻泽眼睛快速在她脸上扫过,略微放心垂下眼,看到她雪白手上一道赤红的血痕时不禁皱了皱眉头。 三天不见,她怎么会受伤了呢。 是了,闻泽已经关在这件草棚里三天三夜没有出去过了,三天前的一场实验中,他忽然茅塞顿开。就如人沉疴顿愈一般,总要亢奋一段时间才能消停。 他这一亢奋就是三天,不眠不休埋头苦干,娇娘对这个干儿子还算有点关心,担心他身子熬不住,陪着他干坐了三天三夜。 不过说来娇娘厨艺好像不是差了一点半点,这两天给他送来的鸡汤味道怪怪的。 “手怎么受伤了?” “啊……哦没事,对了,你成功了?” 闻泽端着一个粗瓷小盒,上面一朵大红牡丹何其高调,一看就是娇娘的风格。白皙指尖蘸了瓷盒里略微泛红的药膏就往她手上抹。 药膏很好闻,有点像大雨后空气中的味道,清新又淡雅。初渺之所以觉得这味道熟悉就是因为味道她常在闻泽身上闻到。小盒里药膏已经被用去了大半,他手上的上能够愈合都是它的功劳吧。 “干娘说明天可以不做事,想去那里玩儿?”闻泽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那眼眸里的光初渺一看竟觉得有些熟悉,心想,是不是自己也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闻泽天君?一定有的吧。心里一酸,想到闻泽天君的轻音冷貌,再看看如今笑容和煦的闻泽。脱口道: “闻泽,若是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其实很厉害很厉害……你,还会记得我吗?” 虽然不明白初渺为什么会这么问,闻泽还是坚决点点头。复又问道:“怎么了?这么久没有陪你……不高兴了?” 见初渺不说话,闻泽赶紧比划:“想去后山打猎还是下去和他们一块儿玩儿?我明天陪你去。” “不去,睡觉!” 听着有些严厉,其中的关心与心疼却又比责怪更多。 闻泽闻言摸摸鼻头笑笑,少年的心扉多容易打开,也不知道是姑娘第一个笑还是甜甜一句“闻泽哥哥”,他只记得自己心悦她,很牵挂她,梦里也是她。再听得她嗔怪的声音,闻泽第一次那么明确自己有了余生的目标。 初渺她那么单纯,就像一株不容亵渎的莲花,立于浊世却出淤泥而不染。让人想要给她一方净土,护她一世本心无暇。 午间的风撩起发丝儿在空中打着转儿,不得不说初渺果然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尤其是那眼梢的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浅笑,怎么看怎么挪不开眼。 闻泽眼睛涩涩,牵着初渺往屋里走,不经意道。 “雪兔可还听话?” 他前几日曾在娇娘哪里抱了一只雪兔给她玩儿,想着她一个人一定很无聊,女孩子嘛,花子就算再温顺也终究是个体型庞大的冷血动物,初渺这样的小孩子实在比较适合毛茸茸的小兔子一类。 “雪兔?”初渺脸上一怔,不自然捏了捏掌心,雪兔养来玩儿?她还以为闻泽这是给她改善伙食的——吃了。 闻泽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初渺不说话,一厢情愿地想:初渺到底还小,要她养一只兔子或许有些难,饿瘦就饿瘦了吧,以后他来照顾就是。 “闻泽哥哥,兔子丢了……”初渺一般不喊哥哥,一般来说她喊哥哥无非有两个原因:其一,她喊闻泽天君喊溜了嘴,其二,她做错了什么事。 不过以闻泽那榆木疙瘩似的脑子也拐不了这么多弯儿,呆怔了一下又安慰摸了摸初渺头顶,满脸都是初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闻泽露出一个微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越看初渺越觉得……也不知道那算不算非分之想,反正就是心里跳得七上八下,就像要把胸膛跳出一个窟窿才罢休似的。 他不知道这种想法是怎么回事,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偏过头去看看的眼睛,事实上他心里的天枰早就倾斜得一塌糊涂,全副身心早就被初渺一个笑容击败得片甲不留。心尖缝里仅存的一点理智都犯了迷糊,难道看看初渺是什么罪恶的事情?—— 看了或许不是罪恶,但是不看一定不甘。 要不怎么说天上的都没几个正常人呢,别人的十岁都还在弹弹珠抓泥鳅,他已经对漂亮小姑娘有想法了。 初渺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积雪已经化成了雪水,才起来湿漉漉软绵绵,没有了咯吱的声响。一看到他,花子摇头晃脑扭了过来,大脑袋在初渺手上蹭了蹭,看到他似乎又想起了那些好吃的野味,两眼泛着绿光凑了过去。 初渺紧了紧掌心,难得记得正事,暖暖道:“你先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再给花子弄吃的吧。” 花子闻言头颅一扬,可能是想要反驳一下,可是它最后还是屈服在了初渺的“淫威”之下。怏怏垂头略表自己的不满之后,花子一头扎进了林中。 整个下午药庐都安安静静,娇娘在屋里守了闻泽三天三夜,同样初渺和花子也在屋外守了三天三夜。 万籁寂静化雪夜,侍守在行云门边界的青年警戒看着飞快掠来的黑衣人,信号还没有发出、腰间长剑还没来得及拔出就感觉脖子一凉,夜幕中反射的泠泠寒光投到一双嗜血的眸子里。青年仅存一点知觉的头颅回光返照有了点精神。 “是你……叛徒!!!”他喉咙艰难咕咕两声,最后几不可闻的声音被雪水的滴答声掩盖。 黑衣人冷冷看着他,将带血的长剑塞进他手中,快速把尸体摆成了一个自杀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多少天没更新了……都没人催,嗷~~~好失败。 第30章 骤雨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很快,行云门的布防被无声击破。 初渺睁眼瞧着屋外的歪脖子树,昨晚最后一点积雪也化得干干净净了,空气中带着钻骨头的湿冷。跳下床走到外屋,闻泽还在睡,一张小脸拢在整整齐齐的被褥里。 白生生的小脸人畜无害,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倒出一道参差的暗影,英挺的鼻子更似玉雕一般。嚯……人真的会白的反光啊。樱红唇瓣带着三月芳菲的旖旎,似乎是梦里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略微一钩,昙花一现般一笑很快敛去。 也足以让初渺失神。 脸上一怔,脑中无处安放的激动翻江倒海,我的天,这人细看也太精致了吧! 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戳戳他脸颊,手指还在半空中就被人捉住。闻泽翻身而起,不远处陆续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并且,那脚步声渐渐趋近。 未几时,房门被人粗鲁拍响,砰砰砰,气势汹汹,三两下没有回应门外响起了粗犷的嚷嚷:“闻泽,快开门!出事了。” 初渺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尴尬抽回手,闻声条件反射般对他道:“我去看看是谁,你先……先起床。” 闻泽看她紧张的样子略有不解,鬼使神差望望自己手心,再看看缓缓关上的房门,难得走神。初渺她……刚刚是在看自己睡觉?! 风风火火而来的人还在增加,平日里门可罗雀的药庐一下子被人堆满,个个一脸焦急望着初渺,她走一步大家退一步,直勾勾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看化似的。 来人不少,老老少少都有,初渺莫名其妙,站在人群的中央望着大家。 “初渺啊,闻泽在不在?门中出事了,你快让他下山看看呀。”一位老妪对初渺道。 闻泽推门而出,原本围着初渺的人群一下子簇拥到他身边,“闻泽,你快下山去看看吧,最好是叫上你干娘,怪得很呀!” 初渺终于明白,原来大家是不敢去招惹娇娘才一窝蜂跑到了他这里来。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暗暗看了眼娇娘的住所,咽了口唾沫,“你先去看看吧,死了好多人呢。你多多少少应该懂一点。” 原来今天早上他们去换班的时候,陆续看到应该值班的人都“自杀 ”了,这本来就是怪事,一时间人心惶惶还惊动了汪卓。 药庐地偏,就算外面闹成了一锅粥也听不到。可是就在大家带着汪卓去观察尸体的时候,尸体的颜色都发生了变化,黑中泛紫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只要和毒沾上关系首先就得想到娇娘,这不大家又害怕打扰了她惹得她发脾气,又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上来猛然想起上面还有一个怪药师的干儿子,大家这才敲响了闻泽的房门。 初渺此时忽然想起,那日娇娘声嘶力竭的一句“乔四”,据她打听,其实也不是打听,她年纪小,走到哪里都不受注意。大家虽然忌惮娇娘,八卦这种事又怎么会被忌惮打倒呢?于是乎犄角旮旯都是咬耳朵的身影,不用初渺注意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这乔四曾是娇娘的师弟,二人都在一个洞府里承师学艺,娇娘学医,乔四学毒。初渺老神在在唏嘘一声,和她以前看的小册子不同,娇娘和乔四是相看两相厌,可是她们的师傅觉得两个人各有千秋在一起最合适不过。 虽然两人不同意,但是两人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心里还念着一句师命难违,再加上乔四不说玉树临风也不差,娇娘虽然没有倾城之貌却也是中上之姿,两人半推半就也就成了亲。 成亲不过半年娇娘怀了孕,初为人母心里软得就像河水,除了挂心自己肚里的孩子,眼里看乔四也是越看越顺眼。 看丈夫每日笨手笨脚洗手做羹汤,娇娘更是心暖,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今日乔四肯为她下厨,着实暖化了她的心。 可是。 暖的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人…… 乔四需要一个药鼎,需要一个和他血脉相通并且从母体里就带着毒的活物。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孩子,那个尚成型的婴儿。 一日一碗“安胎汤”,一日一枚“安胎果”,孩子尚不足八个月就出生了,一出生就病病歪歪,大家都说那孩子不详,因为就连接生他的产婆回去之后都面色蜡黄,没过两个月就死了。 好在娇娘医术高超救下了孩子的命,乔四说孩子生来带毒是因为他一身下毒无数遭了报应,娇娘抱着孩子哭成了泪人,此后,夫妻二人带着孩子行走天下。 或许,那四年是她这一生缅怀却又不敢想起的四年。 悉心疗养四年,那个孩子瘦成了皮包骨头,气息微弱却聪明透顶。 孩子越医越病,娇娘不是没有怀疑过,她怀疑过是药性相克,也怀疑过是孩子先天不足……总之,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丈夫。直到那天,孩子猛然精神异常,紧紧攥着她衣袖说扎针疼,可不可以不扎了。 四岁的孩子怎么能扎针!!! 娇娘忙询问儿子,那孩子说:“爹爹每天晚上都会往我头顶扎一根针,娘,我疼。” 密密麻麻的针眼,每一根都扎进去半寸……□□带着血污,中空针管里原本装药物的地方已经被脑部组织取代。 半年时间,一百八十二根发丝粗细的银针…… 找乔四拼命的时候娇娘赫然发现,自己什么时候中毒了?! 那一战没有要了她的命,却死了她的心。 后来娇娘来到行云门,医术毒术□□。一眼晃悠十三载,就在她伤口都要结痂的时候,乔四出现了。据含微说,当日乔四带着一个白色的布袋,里面是一件漆黑的法器,依稀可辨四肢头颅…… “别犹豫了,汪长老也在哪里。小子,你做事细致一点,汪长老情绪不太好,若是迁怒你可千万要顺着他。”有人好意提醒闻泽。 按理说外面闹闹哄哄娇娘早该有所察觉了,可是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闻泽不安看了看娇娘紧闭的房门,突然觉得院子里少了什么,仔细一看才想起少了花子,原本这个时候它早就堵在房门口要吃的了。闻泽眉梢一跳,心想或许是这么多天没有照顾它,它发脾气去山上玩儿了吧。 花子之所以亲近他就是因为他时常给花子弄野味,这几天忙没有顾上它,它自己出去找吃的也无可厚非。 初渺看着林中那团凡人所不能看见的妖气,压低了声音:“闻泽,还记得我问过你世上有没有妖吗?” 若是这件事和林中那只妖有关,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凡人和妖出现了交际?六界九州一类不干扰一类,若是那个不长眼的伤了闻泽的转世,那么,天上那几把老骨头就该哭鼻子了吧? “你……是说是妖怪在作祟?” “闻泽。”初渺看着他的眼睛,神情格外真挚:“如果我说我能看到妖气,你怕吗?” 她曾是妖她明白,六界生灵一类不犯一类,这是天规。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许没有人会注意,甚至说死了几个人也不会起什么大冲突,但是这件事或许关系到闻泽,她不敢肯定那只妖怪背后有什么,与其等到闻泽怀疑再来澄清,不如现在就给他敲好警钟。 闻泽没有写字,牵着初渺的手就往山下走。 不知不觉,她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实在太了解他的肢体语言,如今她又恨不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样她就可以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是显然,他是介意的,那种感觉无比真实。 掌心的汗骗不了她,眼角的颤动骗不了她,毕竟,她认识了他两世。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太高冷肿么破?XD 第31章 骤雨 雪水混着鲜血染红了娇嫩的草芽,汪卓皱着眉头站在一具尸首一丈远的地方,从未露面的邹胖子此时也在人群中,捧着肚子大声分析道:“脚印是从咱们的村落里走上来的,看这手法显然不是惯犯,自杀的痕迹绝对不可能左高右低,这人摆成自杀的样子实在有点画蛇添足。” “咱们村落有奸细?”汪卓环顾所有人,狼眼般的眸中被看中就像被一道实质的目光洞穿了内心的想法似的。 邹胖子摇摇头,“咱们村落向来进出自由,谁闲着没事做?除非有人混进了村落,想要一举端了咱们的窝。” 汪卓:“谁那么闲?” 想想也是,行云门低调中透露着没有内涵,就连修仙路上都一向不惹别人,关键是别人就算闭门造车修真的成果也不低,谁这么不长眼? 看闻泽赶来,邹胖子的眼睛在他脸上停了停,匆匆挪开扫到初渺就转不动了。想当年山寨一支花陈恪拐到初渺娘亲的时候大家还说他娶了个妖物,世间哪有如此绝色,结果没过多久那美人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如今再看到他们的孩子,以后长大准是个祸水。 汪卓让开一条道,闻泽走上前去看了看,或许是因为尸体面色黑中泛紫,明显是中了剧毒.也正是这个缘故,尸体依旧还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闻泽看了看,抽出一根银针在尸首脖颈处连扎了几下,抽出银针的时候神情都不太自然。又扎了别处几下,银针都是明晃晃的银色。 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中毒。 邹胖子看着明晃晃的针尖,“不是毒那是什么?这脸色还能真是自杀不成?”他尖着嗓子嚷嚷,汪卓扫了他一眼,沉声道。 “都别去动尸体,火速传书门主。”汪卓眉心皱出了一个“川”字,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实在,加上他铁青的脸色,大家看得心里直发毛。 长老会审没有闻泽他们什么事,走出去的时候初渺立即尾随了过去。 人多眼杂,初渺没有说话,一面和小伙伴们打招呼一边在他手心写道:“发现了什么?” 闻泽看她一眼,对她猜到自己发现了什么并不错愕,反问道:“妖也有好有坏对不对?” 难道说这次的事和妖有关系? 闻泽接着写道:“那些人是被人杀了的,可是尸体变成那个颜色却是因为被什么东西汲取了全身的灵。”能做到这一点的,绝不是人。 灵,一种不同于三魂七魄却每个人都必有的存在,它就像是一个有灵智的内丹,里面装的都是个人的修为以及其它,正常情况下是和魂魄交织在一起的。闻泽只在古籍中听说过这种存在,并没听说谁还可以把它抽离出来。 当然,这个人的手法也是简单粗暴,直接把人的三魂七魄全部抽出,再打散魂魄,估计剩下的灵也基本废了。 “?”初渺一脸茫然。 妖物?明明没有嗅到妖气呀?想也不想脱口道:“不可能,根本就没有妖气,绝对不是妖。” 闻泽眼睛在初渺脸上转了转,除了妖魔,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仙,能有那种本事的,世间只要他们。 似乎也意识到了初渺不是曾经的初渺了,闻泽眼睛又在她脸上转了转。那双眼睛他很熟,圆圆的杏眼可爱极了。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憨态可掬的样子实在让人把她和妖魔联系不起来。 还不等闻泽心中有结论,校堂里响起刺耳的警铃声。 景公子挡在先生身前,从来都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许凌乱,汪卓站在台阶之上,大斥:“景徵!行云门可曾有过对不起你?你为何要恩将仇报伤我行云门十余口人命?” 纵然身陷囹圄,景徵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一贯风情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似笑非笑。右手折扇轻轻扇着风,左手牵着先生的手腕,全然一副不屑与之辩驳的神情。 挑眉看了看汪卓,景徵声音不大不小:“汪长老自己心里清楚罢?”说完梨涡微现笑了笑,翩翩佳公子模样扫了扫众人。“景某人只欲寻一处世外桃源与我的先生共度余生,既然无妄卷入了肮脏的争斗,那么景某人走就是。” 汪卓脸色铁青,娇娘站在旁边脸色也不好,当然,她脸色要是好就怪了! 她带着闻泽废了半个月时间炼制的那剂药,好好的放在行云门存放至宝的密室里,她觉都还没睡热乎就被偷了。 偷了就偷了吧,她一说这汪卓居然还怀疑到她干儿子身上去了,这不是说她有眼无珠不识人吗? 看错了一个乔四已经伤透了她的心,眼光这个问题就像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只要一碰到就得炸毛。 化雪夜,虽然偷药的人极力隐藏,经过她一早晨的仔细研究,最终得出结论:这人就是景公子! 她也有她的理由,首先,为什么景公子会突然上去讨一包□□?虽然他当时的理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屋子出现了很多毒虫,但是在娇娘看来实在说不通,说成他是上去查看药炼成没有还差不多。 其次,那道脚印最后就是消失在他屋后,脚印隐藏得那么好,饶了一大圈最后终究是回到了哪里。 再者,那些人的死,行云门里能够在所有人来不及呼救之前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他们的人,只有三个:陈恪、汪卓、景徵。排除下来,最有嫌疑的就是景徵。 最后,那些人中的毒,娇娘听汪卓描述那些死者的症状,分明就是一剑毙命之后再下的毒,血液凝固之后毒素自然没有进入身体,闻泽的银针扎下去自然不会变色。 闻泽带着初渺赶到的时候景徵已经带着先生走了,二人有说有笑就像来时一样,一把折扇一支玉簪。其余的都没有带走。 邹胖子蹲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景徵要走他们也拦不住,从另一方面讲也正好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行云门已经做好伏诛景徵的准备,哪知道他春风化雨寥寥几字说完就潇洒走人了。邹胖子半张着嘴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半晌回过神对严阵以待的众人挥挥手,“算了算了,都回去吧。把死去的兄弟们安埋了,咱们戒斋三日以示哀追罢了。” 十多个孩子看着先生和景公子离开,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解恨。难过的是这么这二人对他们从来都看不出二心,解恨的是没想到他们二人竟如此心狠手辣。 走过闻泽身边的时候景徵微微笑了笑,没头没脑道:“小孩子就该出去玩玩儿,闷在屋里得闷成小老头。” 下山小路上。 “你把这朵花给我戴上。”先生一脸忧色,看他颇有兴致也不好拿自己的情绪影响他的兴致,勉力扯出一抹笑接过他手里的一朵小花戴在他发间,“古人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景徵邪气挑眉,纤长手指戳戳他肩头,“赶我们走的是他们,现在你还想去救他们?我不去!” 先生无奈做最后努力:“景儿,虽说天道使然,但那些孩子……他们是无辜的呀。” “所以你就忍心我受累受苦?”景徵道:“还记得那小子来时握在手里的珠子吗?我瞧着那根红线就极其熟悉,轻柔似无物偏偏还利刃不可摧,你还记得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姑娘吗?” 多年前,景徵还是勾栏中预备货腰为生的童子,而先生却是云游四方的修真者。 先生姓胤,端是修真界曜日之星天之骄子般的天才,十五岁金丹,一被寄予厚望的名门弟子。 那日先生下山历练,途径烟花之地而不知,偶遇景徵。 一见再不能忘怀。 其中过程就不多做赘述,多是你来我往你有心我有意之蜜事。 二人相识多年之后,胤先生有意带景徵回家,途中遇到了一位女子,衣袂飘飘仙姿卓绝,面容混混沌沌周身姿态却不似凡间人。 那女子约莫是个自来熟,打量了二人片刻,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条绳子不由分说就拴在他们二人手腕子上。 而那红绳,和闻泽那条绳子一模一样。 “你是说闻泽他——不是凡人?”读书人大概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爱看书,古板的书看完了就会找一些民间传闻来看。 这个爱好倒是和初渺相似,看得多了心里想的也就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往那方面想。 景徵摇头晃脑,翘课在窝里躺了两日格外水灵,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转,看着格外想捏他一把。 “若是下凡历劫的上仙,司命星君敢把他弄成孤儿还莫名哑了?”景徵说得有理有据:“虽然看不出他有那点儿厉害,不过我估计应该是犯了大错被打下凡的上仙。” “嗯。”料想他下一句就要问他他好看还是闻泽好看,胤婓负手冲他笑了笑,绕了过去。 第32章 骤雨 汪卓拂袖走回厅中,邹胖子紧追其后,闻泽略一思索,想要上前去说个清楚却看到自己干娘的目光投向自己。 初渺也一把拉住他,写道:“他们不会信。” 对,他们怎么会信呢?修仙自诩正道,对妖魔从来不屑一顾,更不信有妖魔敢上门来挑衅。 娇娘也猜到他有什么发现,不过她却并不像闻泽猜测的那样感觉到了不对劲,反而,她觉得闻泽又要胡言乱语了,所以以眼神制止了她。 她在行云门虽说有一席之地,不过对于滴水不漏的汪卓还是有些忌惮的,他的脾气她还是清楚一些,这个时候谁若是和他说了废话,没准就得让你彻彻底底说出个所以然才罢休。 还不等闻泽比划,娇娘已经率先开口,“别说了,事情已经有定论了,回去再炼一次吧。”闻泽赶紧比划,可惜娇娘看都不看一眼。 夜暗风起,闻泽辗转反侧不能寐。这件事不是小事,他必须给干娘说。 “进来——”闻泽敲门,一声还没响停里边就传来了娇娘的声音。 娇娘披头散发,目光灼灼看着天上的月亮,眼底荧荧之光就像火苗,一点一点燃尽了心底的柔情。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慢慢恢复的神色,仿佛方才面如死灰的不是她一般。 闻泽心不在焉,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他们不是被景公子杀的。”犹豫了一下,闻泽接着写道:“你知道对不对?” “你什么你?干娘不知道叫吗?”娇娘戳戳闻泽脑门,没有像闻泽意料之中接着说他胡言乱语,娇娘及其反常取下了头上的一根发簪。 笑笑道:“这就是乔四当年送的 ,我还戴着呢……”“啪——”娇娘脸上依旧笑着,“现在断了,最后一点念想也不该有了……其实早不该有了。”又是接连不断的破裂之声,那支一看就很廉价的发簪被她掰成了几段。 早不该有了……亲生骨肉被他做成人蛊的时候就不该有了,为什么自己就是还抱着一点希望呢? 闻泽皱了皱眉,难道说那个乔四已经有那样的本事?世间能人必不可少,他自觉,是他眼界太低,还看不懂天外有天为何意。 就在这时,娇娘忽然止住了笑。 生疏摸了摸闻泽头顶,道:“泽儿,干娘也没有信心能够打赢他……你想不想成为一方霸主?” 闻泽看着她脸上莫名的兴奋之色,微觉有些陌生,情不自禁偏开了头。娇娘坐下来,“景徵身边的先生你可知是谁?”顿了顿,娇娘见他一脸迷茫,也没指望他知道,自问自答:“他就是当年才绝九州的胤婓——胤先生。” 单说胤婓可能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可是一说到殷氏大家都会恍然想起,噢!胤氏。 娇娘接着道;“胤氏在修真界没有排名,那是因为它已经是不可撼动的第一名,当年胤婓为了和景徵在一起,不惜叛离胤氏自废修为。” 她说的言简意赅,可是字里行间都可以揣测到二人当年有多么不容易才能走到一起。 娇娘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向往的光,约莫是自己遇不到良人他二人却能得一心人,说到他们的时候娇娘口吻里除了向往再无其他。 闻泽暗暗心惊,没想到平日里让景公子治得服服帖帖的先生竟然还有这样辉煌的曾经。微微抬首示意娇娘接着说。 娇娘:“乔四投奔的,正是胤氏手下的一支分支,胤婓从前行事低调,知道他长相的人少之又少……这件事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没准乔四就是胤婓的爪牙。” 胤婓也没想到,在行云门里竟然有人早就认出了他。 不能说娇娘的猜测不对,闻泽面有疑惑,不疾不徐写道:“干娘又是怎么确定他就是胤婓的呢?” 娇娘给自己倒一杯水,高深莫测道:“那天景徵叫顺口了,我听的。” 闻泽:“……” 不待闻泽想起自己所来是要说点什么,娇娘已经一口水下肚,认真道:“泽儿,你走吧,行云门多半是保不住了。” 突然屋外一声鸦叫,这几天闻泽接受了太多自己以前想不到的事情,这会儿娇娘蹦出个惊人的消息他也还算沉稳。 娇娘看着自己这个干儿子,面如新瓷怎么看怎么满意,突然又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当日没有一把火烧了那本书,指不定以后眼前这个年轻人还真能升仙也说不一定。 “泽儿。”想到这些,大概是心知将死,也没有几分时间给她惆怅了,娇娘索性抛开一切都不想,耐着几十年来从没软过的性子谆谆道:“干娘藏着一本书,你拿去修炼,让花子带你去密室,不要出来——至少一年之内不要出来。” 闻泽这才回过味儿来,心里一阵紧张,写出的字都多了几分凌乱:“行云门怎么办?初渺怎么办?”越往下写指尖的凌乱越几不可见,很快脸上又恢复了笃定的神情。 “干娘,我不走。” “你……”娇娘眉头一皱,难得露出的一点慈母神色很快消失殆尽。烛光一闪,“哔啵”一声烛心爆裂的声音熄灭了她心里的急促。“说说理由。” “行云门收留了我,我断断没有临阵脱逃的想法。”闻泽不慌不忙;“难道说干娘觉得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大概是看多了闻泽淡定的神色,周身又是一种运筹帷幄之中的气场,初现风姿的身形总是挺拔而立,莫名给人心安的感觉,可是——他毕竟才十岁啊! 再等等,再等等……娇娘心里安慰自己,再有个四五年多好,这样她也就不用担心闻泽会不会饿死。管他乐不乐意,往密室里一丢,学不到几分本事也能活下去不是。 可时间会等她准备好吗? 谁都不知道。 第二日陈恪就赶了回来,他这次是去参加一年一度的道友交流会,其实就是一堆门主掌门相互攀比炫耀,说说自家门派又出了那些天之骄子。 收到传书后陈恪立马往回赶,临走时西边一个刚兴起的小门派对他冷嘲热讽,几句难听的话梗在他喉咙就像黏着一个苍蝇在喉咙似得,恶心了他一路。 没想到回到行云门先是听说莫名死了十多个弟兄,后来又听说下手的是景徵。捏碎了一个茶杯陈恪默然想:真是什么囫囵事儿都赶在了一块儿。 次日凌晨,闻泽捧着娇娘给他的书,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上次默的书像蚂蚁,这个就更奇特了,这个像是竹签人。 闻泽看得没日没夜,初渺早起凑过去一瞄:“看小人书呢” 半天不见有人回应才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撑着书睡着了,谁染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拼,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来不及多想了——有妖! 背身将闻泽掩在身后,初渺大喝:“你究竟是谁?出来。” 听到初渺的声音,外头晃悠了两天的花子大摇大摆撞开门,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很快消弭不见。 妖气消失了初渺也就放下了心,转过头去看的时候闻泽已经醒了,此时正一眨不眨侧头看着她。 初渺:“醒了?再睡会儿吧。” 迷迷糊糊被初渺一声大喝吓醒,睁眼就看到她挡在自己身前,本想起身道一声谢,奈何双脚麻痹实在没法动。撑起身望了望四周,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道:“刚刚有什么东西来了?” “我也看不到。”无可奈何撇撇嘴,初渺两手一摊:“只感觉得到气息,还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人对未知的东西就是有一些好奇,闻泽疑惑道:“会隐身?” “不是会隐身,而是不同的界之间很多东西是看不到的,就像我们看不见仙一样,除非他想让你看见。” 闻泽若有所思点点头,按照最近不太平的惯例,凌晨是得有点什么事情发生。 虽然娇娘揣测得很有理有据,虽然他心里已经信了一大半,可是这并不等于事实,就像他疑惑景徵为何走得那么潇洒一样。 就权当他是担心景徵不甘心还会杀个回马枪吧。 周胖子虽然沉迷吃喝不大管事,可是不可否然他有的时候看事情很容易就看到了本质,和汪卓商量了片刻,行云门把固定的哨岗位置变成了多队巡逻,这样子一来出事了很快就会知道。 可是有一天,巡逻的队伍忽然发生了口角,起因是其中一队人烤了一只野兔,本来一番好意送给下一队人吃,结果他们吃了还嫌少。 说说这多大点破事,结果闹腾得行云门人尽皆知。 陈恪气不打一处来,叫回两队人马就是一顿训,哪知道回去之后另外一队人马也加入了口角,这就有点稀奇了。 第33章 死亡 接二连三的口角慢慢发展成了打斗,这天又是一起打斗,该死地位危机感就像鹅毛雪似的压在所有人心头,陈恪和汪卓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究怎么应对,邹胖子就负责应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耐烦坐在上座,邹胖子眼皮一掀就看到一个老熟人——王家柱子。 阴恻恻摔了一盏茶杯,邹胖子皮笑肉不笑,“怎么的?今天又是谁踩了你的影子咒你死了?” 王柱子最近常来,每次来的原因都是和人打架,上次就是因为同队的人踩了一脚他的影子,他反手就是一拳头打豁乐了别人的门牙。 “长老……”王柱子瞪一眼身边同站着的人,“昨天你不是说让我们都向对方道歉吗?他心口不一,不诚恳。” “所以你就又一拳头打青了别人的眼睛?” 这王柱子最近戏特别多,三天两头闹事,看谁都不顺眼。这会儿瞧着邹胖子掂掂自己的肚子,一股恶心感从脑门直灌到胃里再翻涌出来。 不知道从哪来的冲动一下子占据了他的理智,嫌弃道:“邹胖子你那肚子都扫地了,减减肥能死?” 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边他才说完邹胖子扭头又看旁边人不顺眼了,咄咄道:“瞅什么呀?长得丑还出来吓人。” 这边挑衅那边招惹,王柱子让大家一顿好打,邹胖子坐在上边一言不发——有哪里不对劲。 这春天还没到都瞎跳蹿什么呢? 闻泽应初渺要求又回去睡了一觉,一大早走下来就看到邹胖子撑歪了脸看着下头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揍,被揍的人似乎还颇不老实,满嘴咆哮平均两句要挂三个脏字。 邹长老似乎颇为忧愁,思量的时候捻起果盘里的果子就往口里塞,一个接一个没停下的打算。 初渺甚是讶异,“邹长老这是忙着吃没空管下头的斗殴还是拿斗殴下食?” 闻泽轻牵她手,邹长老作壁上观他也不能干看着,再看下去难保大家一气之下殴死个人。他心想,自己没准就是个劳累命,这才十岁就得这么操心,若是长大了还不得把天下的人都操了? 触手只有凉凉的碗底邹胖子方回神,一看下头斗殴的都打出了血,忙喝道:“行了行了,再打出人命了。” 其实他也不光是只顾着吃了,他觉得吧,这件事或许和乔四就有干系,乔四善用毒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保不准他就研究了什么奇怪的□□呢? 邹胖子欢愉地看着闻泽走来,方才他就想了,自己对□□什么的一窍不通,自然不能自己动手去研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个懂点药理的人去,娇娘显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唯一的人选就是闻泽了。于是他笑眯眯唤闻泽:“大侄子,你过来。” 闻泽:“……邹长老有何事?”也好在他说不出话,类似于惊讶之类的语气都省了,再加上他本来脑子转的就快,那点儿情绪波动转个弯儿也就掩饰住了,平白给人一种“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感觉。 “我怀疑他们是中毒了,你去瞧瞧。” 真是来得巧。 初渺翻翻白眼,打架斗殴都是中毒?怎么不说喊闻泽当场跳个大神给他们驱驱邪呢?真想把这胖子脑袋撬开看看,里头是不是已经被肥肉堵尽了七窍。 还不等初渺说话,邹胖子又是一溜烟跑了回来,“听说你有一种万能解□□,甜的苦的?给我一颗。” 初渺:“……” 邹胖子喜欢吃,把自个关在屋子里吃,可是人家天赋异禀呀,嚼着肘子都比这些凡夫俗子修炼得快。可他有一个毛病,怕死。 死了就不能吃好吃的了。 要不怎么说闻泽一板一眼呢,若是初渺,早在邹胖子前脚走的时候后脚就溜了,也就只有闻泽这样的老实人才能听他使唤,还真让这些人站成一排让他号脉。 王柱子就是王二的爹,听说自己爹又闯祸挨训了,王二先是手舞足蹈乐了一阵,后来又决定要去看看自己的爹受罚,可是又不能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想了一阵走到村头摘了一个青疙瘩似的桔子三两下嚼烂。 嘴里又酸又苦直想流诞水,忙着抽搐都来不及哪里还有空笑话他爹。 或许是瞄见自己儿子就在不远处偷看的缘故,王柱子并没有挑事。 闻泽挨个号过去,这些人什么事都没有,比他还健康。 初渺还沉浸在闻泽为何这么好说话这个问题之上,闻泽收回手摇摇头比划道:“你们没事。”回头正瞧见初渺神游,一怔。正巧她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若是有不对还等得到邹胖子察觉,你干娘应该早就发现了。” 闻言闻泽眉头却一皱,他已经两天没有看到他干娘了…… 四目相对二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闻泽眉梢一跳,抓起初渺的手就往山上跑。 干娘一定是发现什么了,一定是。 闻泽跑到娇娘门前敲了敲门,随着一下下过去,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闻泽心中越发难安,拳头一捏侧身撞向大门。好在草棚本就破朽不堪,他这一撞倒是撞裂了墙。 只往里看了一眼,闻泽的眉头顿时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初渺顺着缝隙往里看,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眼睛已经被闻泽一把捂住,顿了顿,拉她转过身才比划:“初渺,我们走好不好?” 这一句极无力,轻得初渺心里一紧,下意识牵住了他的手。 “娇娘她……” 闻泽摇头,里面的惨景他自己都没有勇气看第二次,如何能让初渺看见…… 娇娘在行云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个古怪的怪人,可是只有闻泽和初渺知道,其实她很善良,也很脆弱。 抬头看了看天,闻泽望着雁回峰上那颗初露新芽的老树,好不容易填满的心一下子又空了一大半。 他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初渺却能感觉出,他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闻泽行尸走肉一般围着药庐走了一圈又一圈,初渺安静跟在他身后,看他放了娇娘养的各种虫子,最后看着瘦骨嶙峋的灵子眼中终于有了点波动。 “咱们把灵子带走吧。”不等闻泽说话,初渺已经挤过去牵走了灵子,白山羊丝毫不明白自己这是要被牵去哪里,就像它不明白自己原本总是吃肥美的嫩草在,怎么突然有一天连草都没得吃了一样。 花子蜷在山洞中,忽然感觉到自己“家”的地方格外灼热,巨大头颅霍然昂起,排山倒海一般赶回药庐。等它回去的时候,昔日的药庐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它晃晃脑袋,不解地凑到闻泽身边,上嗅下嗅像在找着什么。想要撒娇看到闻泽铁青的脸色又不敢,只好倒在地上看着火舌吞噬着药庐。 门前时常栓灵子的歪脖子树被火舌燎光了枝丫,屋后的歪脖子枣树更是呼啦啦燃了起来,两只老鸦焦躁盘旋在火海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化成灰烬。 娇娘和乔四同归于尽的消息很快在行云门传开了,大家看到闻泽的时候不免都多了几分同情,看得初渺很是不忍。 晚饭时间他也坐在桌前发呆,叫他吃饭他就吃饭,菜都不知道吃一点,看得初渺想上天揍司命一顿。 大人的世界有时候真的没有时间去悲伤,也没有人能想起在百忙中顾及到小孩子的感受。 有意避开初渺,闻泽一个人带着花子悄悄去了雁回峰,去了娇娘提过的那个山洞。 花子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走在闻泽前面,一会儿拿尾巴拦着闻泽的路,一会儿扇下几片树叶落在闻泽头顶。 闻泽虽然心中积郁却不至于对一头听不懂人话的兽作气,他要拦着他就从一边绕过去,他要打落树叶就让它打,等它玩儿高兴了他再把一身落叶摘干净就是。 山洞开得隐蔽,洞口是一个废弃的陷阱坑,抬眼就可以看到坑底一人高的蒿草,闻泽打了个眼色,花子会意攀着坑壁帮闻泽下去后一头扎进了旁边极其隐蔽的小洞。 真正的洞开在费坑的侧边,一个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石头缝里,往里爬个几丈,里边豁然开朗。 出乎意料娇娘似乎经常来这里,里边的炉火甚至都还有微弱的星光。而炉鼎里,赫然躺着两颗圆鼓鼓的丹药。 这药闻泽认识,不就是他费了半个月才炼好的丹药吗…… 这药没有名字,娇娘喊它“害人精”。那是因为它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提高人体三倍的潜能,可是此举无疑是燃耗寿命的,轻者短命二十载,重者当场一命呜呼。 没有理会“害人精”,闻泽丝毫提不起兴致,行尸走肉一般往里挪了挪,靠着巨大的炉鼎就开始打瞌睡。 他不困,他就是乏了,那种从心里弥漫起来的乏力。 都说晚上的梦就是白天没有想开的事,还不等他睡熟,屋子里的场景就晃在了他眼前。 起初,娇娘红着眼眶望着乔四…… 第34章 死亡 闻泽很难想象自己有家人的样子,同样,他也没想到自己色厉内荏的干娘会突然有一天就走了。 他枕着花子看着灵子,想着想着浑身上下都像是在火里淌过一遍似的,内火烧得慌。 灵子到底没有花子灵智高,傻子似的咩了一声,又倒豆子似的拉了一滩屎尿,两只前蹄不安踢踏。笃笃笃地倒是意外有了点安眠的效果。 娇娘的影子渐渐凝实,闻泽此时的视角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隐形人,眼睁睁看着下方说不出动不了。 那个干枯的人影似乎说了什么,娇娘恨恨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正是闻泽手中那本。 两人似乎是在做一笔交易,娇娘紧紧捏着手里的书,乔四也紧紧捏着手里的白色布兜,二人就像两只急眼的兔子,红着眼睛谁也不让谁。推推搡搡许久,不知道乔四对娇娘说了什么,最后还是她先松了手。 闻泽下意识摸向怀里,触手还有质感让他心里一松,也就是在他松气的同时,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乔四并没有履行诺言,相反,他抢了书之后快速丢了一枚东西在娇娘手中,那东西沾皮肤就化,如同恶心的水蛭一般贪婪地往她皮肤里钻。 此时的情况还未到剑拔弩张,娇娘就像是傻了一般,张嘴就笑。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乔四顿时勃然大怒,掐着她脖子就要往门外走。 闻泽从来没有见过娇娘打架,只知道她的修为其实不高。 漫无边际的绝望就像笼罩在人心头密不透风的屏障,一点点往下压……空气越来越稀薄,心中竟有些理解娇娘为何同乔四玉石俱焚。 她死了一个孩子,她无力回天,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无非就是对乔四的恨。 乔四有多疯狂她比谁都清楚,若是他不死,陪葬的就是行云门乃至整个修真界。 若是再给她三四年时间,闻泽到了可以放手的年纪,她或许不必拿假的秘术吸引乔四。 血……无边无际的血光…… 屋里处处都是红通通一片,就像是新房一样。 娇娘最后死得很惨,那滴□□几乎剥了她一身的皮肤,那些血肉就像融化了一般落得到处都是,当然,乔四也并没有讨到好,他被娇娘使出的秘法废了双眼,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极了凌迟。 闻泽身后的花子头颅忽的一扬,惊慌看了一眼闻泽,不知为何身子一下子凉成了一片。 它这一动一晃颠醒了闻泽。 他还是最初的那个他,目光一样温柔,笑容一样稀缺,举手投足一样气度不凡。 只是藏在眼底最深处的那抹光些微有些变化。 “花子,走,我们回去了。” 上下一片素缟,枝头才冒出来的一点生机一下子又没了。 初渺静立在祠堂门口,她知道,闻泽回来一定会来上一炷香。 大老远瞧见那抹身影,初渺有些感慨:他长高了,瘦了——更像是天君闻泽了。 陈恪手掌停在半空,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不要难过了?他女儿看起来并不太难过。 忽然初渺笑了笑,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爹,迎上去道:“花子很听你的话了呢,快去上一炷香,然后去吃饭。不吃饱饭哪里有力气修行,指不定成仙就能复活干娘了呢。” 心有灵犀这种东西真是玄妙,若是此时有一个人冲上来告诉他“节哀顺变”“别难过了”,他一定会觉得不耐烦。可是她没有,她首先想到的是给自己希望。 妖,都这么善解人意的吗? 陈恪虚眼看着一脸平静的闻泽,头疼揉了揉眉心,年轻人的世界真是搞不懂,怎么一下子看着两人倒像是经历了大彻大悟的人似的?反倒莫名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微微朝陈恪点了点头,闻泽走近初渺,难得笑笑,在她手心写道:“我有话对你说。” “初渺!”含微浅笑走过来,几个月没见,含微依旧那样温和,“你们去哪儿?” 闻泽站在一边不说话,嘴唇紧抿在一起。 他是想问初渺愿不愿意跟着他离开这里,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含微……积蓄的那点勇气一下子泄得一干二净。 闻泽低头苦笑,比手势道:“你们聊,我先去收拾个屋子。” 初渺虽没有看到他稍纵即逝的苦笑,看到他泛白的指尖心里还是担心。 含微笑容得体:“之前一直忙着修行的事,倒是把门主吩咐照顾你的事全都托付给了闻泽,谢谢。” 不提娇娘是她刻意为之,她想他还是小孩子,或许大人们不提他很快就会忘记,也少些难过。 可惜闻泽天生敏锐,没有傻福命。 初渺推是推脱不得了,只好跟着含微而去。 闻泽面上毫无波澜,打了个招呼就往一边走去。 药庐付之一炬,陈恪安排他在自己身边住,他回来了,初渺也就不用托付给谁照顾,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汪卓站在祠堂门边,一脸鬼神莫近的严肃,邹胖子最近被勒令常出来走动看着这群小辈,这才跟在汪卓身边给娇娘上了两柱香,见到闻泽大喊道:“大侄子,哎?这头畜生跟了你了?” “……”闻泽摸摸花子脑袋安抚它,一边还要抬手比划:“花子近人,愿意跟着我以后就跟着我了。” 邹胖子显然对花子无甚兴趣:“也好,这么大条蛇走出去也怪吓人的。” 汪卓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样子,默然不说话,大眼瞪小眼望着花子。闻泽生怕初渺不在花子发脾气控制不住。 本来大家都淡淡的,可这时候王二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汪长老邹胖……邹长老你们去看看吧,我爹他和我娘打起来了。” 王柱子和他内人从来是男弱女强,王柱子可说在他内人面前咳嗽都不敢大声了,二人会怎么打起来? 也不多说,邹胖子拎着肚子上的肥肉跟在队伍后面往王家跑去。门口那棵榆钱树也抽了芽,没人注意这些,都被里头野兽似的嘶吼声吓了一跳。 女人的尖叫随之响起:“王狗子!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 吃没吃熊心豹子胆没人知道,王二他娘说得中气十足,众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躲在方桌下口头威胁。 两天不见,王柱子抬眼望了望门口,似乎是被阳光晃了眼,微眯了眯眼睛,此时王二他娘已经气势汹汹一记扫堂腿袭去,直扫他膝盖。 接着日光看了看愤怒的王柱子,骇了众人一跳。 王二他娘拍拍胸口,连声道:“抽风了抽风了。” 她嘴里说着王柱子今天一大早就像疯了一样,弄了一脸碳灰……众人却齐齐心里打鼓,这得多久没下厨才分不清碳灰和黑眼圈? 众人心中虽一骇,但汪卓反应快,一记手刀直劈王柱子后颈。 王二他娘被这架势吓得一惊,惊过后才想起他们打的是自己男人,张牙舞爪就要上来理论,人还未到就让汪卓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她正要发作,还未张嘴就被邹胖子堵了回去。 “你是不是傻?”邹胖子上看下看,“他明显是中邪了,不然你以为他敢这么和你说话?” 闻泽盯着躺倒在地上的王柱子,不等谁指派,上前去检查了起来。 初渺曾说这里来了妖,可想她也不知道那妖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传说中常常说妖可以迷人心智吞人精血,原本闻泽对此深信不疑,可是自从接触了初渺之后,他又对世上的妖有了新的认识,潜意思里总觉得没准自己又遇到了初渺那样的好妖。 看着王柱子漆黑的眼眶,真是漆黑,深深的凹陷就像黑洞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王柱子晕了却没闭上眼,此时在漆黑的眼眶里,那对带着猩红的眸子怎么看怎么不对经。 “长老,他应该是中邪了。” 汪卓对闻泽总带着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他眼睛看了片刻后方道:“关起来,慢慢观察。” 王二他娘脸色一变。 邹胖子忙拉着她,“嫂子,你难道真的觉得他的眼睛是抹的碳灰?谁家的碳灰能黑成这样?” 王二他娘担忧望了王柱子一眼,“好好的,怎么就中邪了呢?难道是景公子干的?” 她这一提,好多事情都在大家脑海里串珠子似得连成了一串——有可能。 景徵走的太快太直接,一开始大家还只当他是落荒而逃,可是直到身边的人一个个不对劲,怎么越发觉得他是在正式脱离行云门。 人的想象力无穷大。 闻泽忙着去问问初渺,胡乱搪塞了个理由,走了。 第35章 怪事 那边初渺好不容易甩开含微,遥遥地瞄见山巅一团白云,白云之上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司命星君。 他来做什么? 看着熟练的样子可不像是第一次来,莫非是暗中保护闻泽? 有心想打个招呼又觉得他现在一定不希望自己打这个招呼,只好作罢。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方才敷衍含微说是去林中找花子,此时她正走在林中。乍然听到妖山上那种幼妖咿呀学人语的声音,走近一看,心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本能的就要上去询问。 脚上红绳不知为何被树枝绊住,初渺抬头看山巅,那团白云已经消失不见。 这一打断初渺才想起,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贸然走到妖的身边,难免会被生撕。 林中搂着一个半大崽子的獾打眼看了看这边,初渺借着山石蹲下,待獾走远才赶回。 闻泽找到初渺的时候她正坐在窗边发呆,闻泽心中不安,上前也顾不得多想,捉起她手心写道:“怎么了?” 初渺抬眼一看。 青天白日之上,缕缕萦绕的妖魔之气越发浓密,一根一根就像揉成一团的头发丝似的。 初渺不可置信睁大眼睛,喃喃道:“闻泽,妖魔,好多的妖魔。” 闻泽顺着她暗淡的目光转身,外面白云还是白云,湛蓝的天空也还是天空,并没有什么异常。 初渺叹了口气:“闻泽,如果我告诉你你是九重天上的天君,而我只是妖山上一只小小的猫妖,你信吗?” 荒诞得就像是六月飘雪似的话听在闻泽耳中,脑子消化了内容整个人都有些迟钝。直到初渺又说了一遍才醒过神来。指尖颤抖写道:“我不是哑巴是吗?” 感同身受这种东西几乎不存在,就像所有人都以为闻泽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说话,可实际上他很在意。 初渺心疼紧握他手指,瘦削的身子渐渐有了温度,颤抖的指尖渐渐恢复正常,有初渺紧握的原因也有他自己冷静下来的原因。 似乎是为了印证,闻泽显得有些急不可待,缓慢比口型道:“初渺,我死了之后是不是就可以说话了?” 初渺险些哭出来。 十岁的他还理解不到天君是什么,他只想到自己或许可以说话,或许可以亲口喊一声“初渺”。 忽然,闻泽小心翼翼问道:“你会不会离开我?”若是你走了就算我是天君那又如何?有什么意思呢? 两人隔得这么近,初渺可以清晰看到他漆黑瞳孔里迸发出的光,紧握着的双手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松开。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终究要回九重天,而我,也要回我的妖山。” 闻泽再次见到初渺的时候,是在一个漆黑如墨的黑夜。 她穿着一件黑衣,小小的身子在地窖中疾走,闻泽也是一身黑衣,带着一个大袋子,静悄悄地跟在初渺身后。 地窖里关着的是王柱子,已经三天了,听说不吃不喝,皮肤倒是越来越白了,就像姑娘似的。 初渺走得很急,她必须要去看看王柱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行云门没有牢房,这个地窖原本是行云门堆放过冬粮食的地方,冬天过去了里面正空,正好可以隔离王柱子。 地窖里很黑,好在还算宽阔,可是小小一盏风灯光线实在太弱,走在地窖里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嘶吼声断断续续传来,基本已经脱离人声的声音就像是厉鬼一般幽幽不断,初渺紧了紧外袍,不安看了看四周。心说自己堂堂天界长公主的弟子,难道还能让一个凡人吓着了吗? 王柱子被绑在一块巨石开凿的圆环上,脸上果然如外头流传的那样,足可用吹弹可破来形容。可他一张方方正正的汉子脸,浓眉大眼还有一大把胡茬,怎么看怎么诡异。 初渺的镇定惊了闻泽一惊,说实话,他听到里边的声音都害怕。 初渺又往前走了两步,王柱子就像是受到挑衅一般,嗓门又大了几分。闻泽心中忐忑,欲上前去拉初渺却见她步伐沉稳,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只见初渺走到离王柱子三步远的地方,似乎想了想,最后蹲下身解开脚腕上的珠子。闻泽瞳孔猛然一收缩,珠子已经被初渺抛进了王柱子因哀嚎而大张的嘴里。 法器遇到邪物一般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法器收拾不了邪物爆体,要么邪物压制不住法器爆体。 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噎到人的情况…… 而此时眼前就属于一个变数——小巧的珠子噎在了王柱子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从未断过的嘶吼倒是歇住了。 初渺:“……” 眼看王柱子进气越来越困难,闻泽捻起一颗石子直击王柱子喉结。 二人再见,初渺倒是一点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只有闻泽一个人。 他看行云门师兄们谈恋爱就是先表白,师姐答应了的两人就是夫妻了,不答应的——就会沮丧一阵子,然后就不喜欢了。 可是事情走到这一步,他表白了——他是这么认为的。他也没觉得自己对其他人有那种想携手一生的感觉,沮丧倒是真的。 初渺避开闻泽奇奇怪怪的目光,借着风灯瞄王柱子,看一眼登时瞠目结舌,王柱子吐出的水晶珠子沾满了污秽物,不由暗道:“自己这是犯什么蠢,这珠子还有用的啊。” 谁知道沉寂老和尚又要搞什么鬼,若是再走这么一遭还不得要了她的命。 拴着的人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也不嚎了。闻泽看她盯着珠子发愣,小心翼翼碰碰她肩膀,也不像以前直接在她手上写了,倒是比划起来:“脏了就不要了吧,怎么样?有没有吓到?” 地窖里光线本来就不好,初渺寻思着这珠子可不可以不要了,破天荒地没有注意到闻泽在和她说话。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是又回了他一个不解的目光。 嘿,奇怪了,这什么眼神。 好在闻泽虽说情窦初开脸皮薄,到底端了几千年的涵养还在,他本来就就是一个安静的人。这里四周漆黑,他们又都是悄悄溜过来的人,相顾不消多言,都明白。 黑夜掩得住满脸的莫名其妙更能掩住有人通红的耳尖。 初渺上看下看,实在没有嗅到一丝妖气。不经意道:“不是妖,哪能是什么?” 随后又提起风灯看了看王柱子的脸,面人一样白的肤色加上灯光实在说不出的惊悚,打了个打哆嗦,初渺转身对闻泽道:“你也是来看他是不是遇到妖了吧?据我看不是。” 闻泽没吭声,初渺这么正常的样子压根不像是师兄们口中所说被表白的模样。心底小小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她没听出来,哈哈哈哈……”干笑戛然而止,也不知道该悲哀还是庆幸。 久等不到回应,初渺也暗想为何闻泽今天不太对劲,扭头又没放在心上。 甫一转身,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闻泽眼疾手快,灭了风灯里的烛火拉着初渺躲进了一个角落。 地窖虽说空了,也还有小堆白菜,此时正好可以躲他们身形。 来人打了个响指,低低叫了声“爹”,应声王柱子又喊了一声,不似往常的哀嚎,这一声要小很多。 两人四目相对,闻泽呐呐收回揽在初渺腰上的手,多此一举在初渺手心写道:“是王二。” 会叫王柱子叫爹的除了王二似乎也没有别人…… 莫不是闻泽傻了?! 王二并不是空手来的,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布包,只点着一只火折子。 看了王柱子一眼,王二先是喟叹了一句:“爹啊,你这是怎么搞的?难受吧?” 初渺闻言望向闻泽,听王二这话这里边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王二接着道:“带来了带来了,没想到你闻个膏还上瘾了,我闻着倒是臭臭的。”说完打开布包就要凑到鼻子边闻,王柱子好不容易有点光华的眸子就像被点了一把火似的,怪叫一声就要朝王二扑过去。 王二似乎见怪不怪了,嫌弃啧了一声,“好好好,闻闻又不抢你的,拿去。” 王柱子被绑了双手,王二只好走近去递给他闻。 初渺本能嗅了嗅,浓腻的腥香就像闷头砸来似的,两眼顿时就冒了星星,好在闻泽及时稳住了她,不然真得晕过去。 “小心。” “迷\\魂膏,难怪他神志不清。” 迷\\魂膏这种东西在凡间较为多见,乃一种植物果实的汁液提炼出的一种膏体,害人不浅。在修真界倒是不多见。 迷上这种东西,最开始是神志不清,到后来甚至会要了性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沾染上的。 闻泽:“这是什么东西?” 初渺沉默片刻,难得惜字如金:“毒。” 王二呆了一刻钟之后就走了,走的时候王柱子就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完全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闻泽皱了皱眉,走在初渺身后,全然一副保护神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前尘 邹胖子原本就怀疑王柱子是因为药物的原因神志不清,有了证据直接证明,众人勉强松了一口气。 陈恪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修真修真,怎么就抵御不住一点药物的迷惑呢? 看看捆绑得严严实实的王柱子,国字脸白得跟屁股似的,少了几分对妖魅的恐惧,看着他倒是也没那么可怕了,还有他身上那种淡淡的诡异的香味——莫名,还有点熟悉。 夕阳渐渐往下沉,又入夜了。 初渺习惯性的看看窗外,可是外面除了皎白的月亮什么都没有,本能地往四周看了看,方惊觉自己原来不在药庐了。 收回目光,初渺大胆翻了个身,闻泽不在外屋,她也不用担心打扰到他了。 难得,今夜突然睡不着,初渺辗转反侧,难道说真的不是妖魔作祟? 行云门到底是修真门派,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颇有纪律,加上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自发的竟还多了几队人整装巡逻。 睡不着就躺在床上数饺子的初渺数到六百的时候停了停,以往这个时候巡逻的第二支队伍应该来了……或许是他们知道王柱子不是中邪所以懈怠了几分吧。再等等,再过半刻钟就该有固定的巡逻队伍过来了。 同样辗转难眠的闻泽也察觉了不大对劲,还不等他起身去看看外面已经传来了敲门声,“闻泽,睡了吗?”声音带着几分不安,闻泽打开门,正是匆匆而来的初渺。   闻泽赶紧拉她进来,紧张比划:“怎么了?”   初渺看一眼他,两眼惊恐望望窗外:“闻泽,景徵回来了,他带着其他门派的人来了。”   看她吓得这个样子,闻泽心里是又急又疼,下意识望了望窗外,奈何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走,我们去告诉你爹。”    “不行。”初渺挣脱他的手,“你以为行云门还是我爹一人独大吗?虽然汪叔叔一心为了行云门,可是邹胖子呢?现在你干娘死了,邹胖子若是和景徵里应外合,行云门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咱们现在不可以打草惊蛇。”   闻泽十分震惊:“邹长老他……这些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别管我在哪里听到的,你只要记住在行云门里最值得信任的就是汪叔叔就是了,那个邹胖子的话你千万不要听,最擅长瞎揣测了……还有我爹,他也被邹胖子蒙蔽了。”   闻泽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心里梗了梗乱成一团麻,索性快刀斩乱麻道:“初渺,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我带你云游天下。”   初渺一愣。   “这……这怎么行,我怎么可以丢下行云门不管?”   闻泽备受打击,初渺反过来安慰他:“别想那么多,我有办法。”   跟着初渺走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行云门上上下下已经被布置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以前他看不到还不觉得这世间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当他突然能看见的时候又觉得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初渺一直可以看到这些东西吗?这些宛如彩光屏障一般,又似倒扣在行云门上空的瓷碗——竟像是保护。   初渺望着那道暗光流动的屏障,似乎知道闻泽在疑惑什么,主动解释道:“修真最需要的就是灵气,而灵气来自世界万物,相依相存。”初渺拔起地上一颗草递给闻泽,“行云门被这屏障笼罩,外面的灵气进不来,就像这棵草,渐渐的就会枯萎了。”   这颗草很瘦弱,经初渺提醒他才惊觉,今年的树木为什么都长得格外缓慢……   闻泽:“有什么办法?”   初渺结束了慷慨陈词,换了一种语调道:“你可以……因为你前世身份珍贵,正是九重天上的天君。”   “你是……是什么妖?”   初渺脸上一僵。   “猫,我是猫妖。”    闻泽沉默看着眼前的初渺,说话无懈可击,半夜三更推门而来……她是妖,而自己是天君,那行云门的其他人呢?   他们只是普通人还是说自己日日碰面的人,有可能前几天还在为步入凝气期而高兴的凡人,实际却是九重天上的上仙;貌不惊人的普通人却是九重天上的仙君?    一切好像并不矛盾,一切又好像都很矛盾。   闻泽有些想不通,究竟自己是犯了怎样的错才会下凡历这个劫?还是说初渺她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似乎是猜到闻泽心中疑惑,初渺又一次不问自答:“这屏障不同凡响你不会怀疑吧?若是不信你碰上一碰,看看这屏障能不能奈何得了你。”   闻泽将信将疑,想到初渺那双干净的眼睛,心中难得觉得自己或许是多虑了。   “我也没有确定破解的方法,你试试吧。”初渺喟叹一声,颇为担忧地望着远方,“时间耽搁久了行云门恐怕就保不住了。”   那道屏障乍一看似乎远在天边,听初渺这么说,不由自主伸出手往虚空中一放,心中默默希望那屏障能应声而裂。    闻他所愿,暗光流动的屏障顷刻间烟消云散,一道不似人生的呖吼破空而来。很快,第二声、第三声……铺天盖地而来。   闻泽瞪大眼睛看着初渺,“这是什么声音?”   “初渺”似笑非笑捋了捋发丝。    “什么声音?当然是你们口中的魑魅魍魉呀?”她甩开闻泽的手,声音变得洪亮起来:“忘了我了吗?哈……没事,我会像当年你杀了芜霁一样杀了你——你的这些族人。”    此时站在闻泽面前的赫然是一个眉梢上挑的黑衣男子,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是烙在面皮上似的,看得人骨髓发寒。    他上下打量了闻泽片刻,冲着闻泽轻轻“呸”了一声,凌空扬长而去。遥遥传来他嚣张的声音:“闻泽,我不会要你的命,我要你看着这个门派的人一个个死去。”处于好意,他提醒闻泽:“想要杀我要赶快,等你回归九重天之后就不能杀我了……”   闻泽幡然醒悟,自己竟被一直妖耍了。 这人知道初渺,知道自己,还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个芜霁……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初渺的安危,此人绝非善类,若是有心为难初渺,后果不堪设想。 一路飞奔,初渺的屋子里亮着光,。 砰一声推开门,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躺在床上的初渺则吓了一跳,怪叫一声惊恐看着门口。 闻泽一颗心落地,在门边站了站,犹犹豫豫挤进去——又恨自己说不出话,不能问一声安好。只得点亮烛火,比划道:“你没事吧?” 床上还没有从梦中醒来的初渺两眼一瞪,想要拉紧被子遮掩自己的身子又惊觉自己几岁小孩子的身子实在没有半分看头,就这样游离走神了半晌,脑子也恢复了神智。讶异道:“发生了什么?” 闻泽艰难走进去,方才初渺回神的时间他也回神了。 如果说自己真是下凡历劫的天君,那么绝对会有上仙保护自己的性命,除非自己这一世的命格就是一个短命鬼。那么那道屏障……现在想来竟然还觉得它泛着圣洁的光辉。 初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闻泽很少有这样奇怪的表情,坚韧目光的最深处竟还残存着几分害怕,并且那害怕随着他的沉思又愈加扩散之势。 他张张嘴,看嘴型分明是初渺二字儿子,可是想尽办法努力了半天,始终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初渺:“!!!” 看他大有自暴自弃之势,初渺忙上前宽慰:“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闻泽不语。 “你下凡是因为意外杀死了西天的玄女,口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不要想太多。”初渺的声音越发温柔,主动握紧他冰凉的手,“闻泽天君是九州共主,睥睨天下无所畏惧,他教化小妖无数,涿水一役重伤昏迷三月而不死。他是我心中的英雄,你别怕,你可以的。” 字字珠玑,如绣花针扎进闻泽心窝。 “闻泽,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怕。”初渺预感到了什么,“就算是宿敌来了也不要怕,芜霁的死不怪你,你要活着,她的死有疑点。” 以前她没心没肺有闻泽和师父做靠山她当然不会想这些,可是自从来到这里,闻泽日日刻苦背书,而她只能望着窗外的两只老鸦想过往。 想那想不起却解不开的前世,想绛月,想芜霁,想万俟淙……想那时的闻泽。 初渺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喜欢的肉干已经忘了是什么味道,自己的师父也极少想起,惦记的都是闻泽。忽然之间她明白了,那个东西就是狐狸姐姐说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自己的说有时间就都是他的,脑子围着他转,就连口味都会围着他变。 心底朦胧的界定终于打破,初渺好似一下子放松了很多,盯着愁眉不展的闻泽会心一笑。 第37章 故人 她这一笑倒是让闻泽莫名起来,想到那个变成她的样子的妖魔,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静谧气氛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底是司命有心折腾“万俟淙、芜霁”,这命书写得坎坷不易。还没等两人从对方眼神里悟出什么,翼兽振翅的声音由远及近,掀起的尘土飞飞扬扬。 不多时一道遮天蔽日的鸟兽状阴影已经笼罩行云门而来,二人齐齐往天上看,行云门上下亦是灯光乍亮。 闻泽紧紧牵着初渺的手,保护她的勇气大过对庞然大物的恐惧。须臾道:“初渺,你快躲好,花子!带初渺去山洞躲起来!” 他手指比划得再快,终究还是不如说话来得快,花子没看到也看不懂。 初渺:“我不走。” 一道人影滫然而来,陈恪看两人在一起也来不及多想,“你们两个快躲起来,其他门派打进来了。” 二人面面相觑,确认天上的飞禽不该是那个门派能够豢养的。 有门派和妖兽勾结攻打行云门! 短时间内闻泽能想到的只有景徵,那个邪魅猜不透的男子。 闻泽飞快把方才那个男子给他的信息过滤了一遍,没有经验的他轻易迷糊,他的信息真中或许有假,假里却未必没有真。 被藏进密室中的两人躲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这里原本是陈恪偷偷藏酒的地方,当年初渺母亲不许他喝酒,为了藏这么一点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隐蔽是隐蔽,就是藏两个人有点勉强。 陈恪郑重叮嘱:“不要出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闻泽,你帮我照顾好初渺。” 闻泽点头,陈恪方盖好盖子,再三掩护才扬长而去。 越发激烈的兵戈之声传来,有法力之人打斗引起的灵力波动几次震碎玻璃。 陈恪手抖得不像话,跌坐在地上掏出一个香囊,香囊绣工精致,上面戏水的鸳鸯在长时间的娑摩之下都变了色。陈恪一只手拂过香囊表面,两手温柔地拆开香囊。 昔日娇妻虚弱的声音似盘旋在耳边:“夫君,若是有一日外敌入侵行云门,你打开看看,看看……” 陈恪粗鲁揉揉眼睛,打开锦囊的手指都在颤抖,不敢想的过往再想起实在太过残忍,就像把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一般。那句夫君几乎要把他的男儿泪榨出来——“汪卓!” 香囊里除了早已没有味道的香料还有一张发黄的字条,上面赫然写着他好兄弟的名字。 陈恪把字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最后任它在指尖化为齑粉。 行云门的地势可谓易守难攻,几座山峰呈互抱之势,外面的人想要进来可谓难之又难。 原本以为只是一小股伪装混进了行云门的人来袭,陈恪站在至高处望着下头,凝神方察觉,村中与村民打斗的外族人数量相当极多。 陈恪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此时躲在暗处的两人束手束脚,闻泽暗中打定主意:“初渺,我出去帮你爹,他们好像看不到那些东西……你小心。” 他想了很多,那个男子可以向他透露那么多其目的不就是为了混乱他的判断,留意到陈恪刚才说的是有敌来袭而不是有妖魔作祟。要么妖魔坐等渔翁之利,要么妖魔和他们勾结。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可怕。 有人破风而来,一身玄衣猎猎作响:“门主,是雁回峰被挖通了,这些人是峰后沧源门的人。” 陈恪眉头紧皱,“蓄谋如此之久的叛变,居然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真是费劲心力。其实……” 他的话被一道自爆声打断,又是一个修士自爆,待到震耳欲聋的声音消减下去陈恪方接着说:“其实也不用这样,只要他说,我让出来就是了。” 下方的战火越发可怕,陈恪话已至此,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不必多说什么。 汪卓沉着一张脸站在一边,看着陈恪手起刀落削西瓜似的削着人头,正色道:“别在负隅顽抗了,你这行云门谁稀罕?我是要为她报仇。” 陈恪突然笑了起来。 两兄弟走到今天,祸害了多少条人命。 闻泽赶到的时候四周的魑魅魍魉都往大门处涌去,大概是万俟淙有意为之,闻泽可以看到那些各色各样的怪物涌进行云门。 此时邹胖子已经杀红了眼,明明背后没有人,为什么后背会有被鞭子抽的痛觉? 又是一次皮开肉绽,闻泽瞳孔一缩,听着邹胖子骂骂咧咧,好像根本就看不到身后那个一身绿皮的人状怪物拿着藤条抽他。 “大侄子,你出来做什么?快去躲着!” 随着邹胖子这一声大吼,他身后的生物转过头来看了看闻泽,锈匕首凿开似的眼睛乱转一通,似乎也看出闻泽看见了它,兴奋怪叫一声朝闻泽扑了过来。 再不出现,天君可就要殒命了。 躲在半空中不敢露面的桐骆责怪瞪了一眼司命,随手打了一道灵力,“等他回来可没人给你求情,我劝你还是想想办法吧” 她这话说得轻巧,命这个东西怎么改?动一下就是一串因果,没达到目的就要累死个人。 旁边月老揪着司命衣角,“诶嘿,几天不见长公主又好看了——我怎么瞧着初渺脚上系着的红绳格外眼熟呀?” 三人不约而同尴尬笑了笑,彼此心里都打着小九九,都被抓着小尾巴,谁也讨不到好。 万俟淙躲在暗处,九重天倒像是在明处,他骗了闻泽打开屏障放这些魑魅魍魉进来自己却袖手旁观,乍一看他并没有破坏合约。而他对闻泽说的那句若是在凡间杀不了他回去之后就永远杀不了他也是这个原因。 事事讲究因果报应,这件事因芜霁之死而起,却是万俟淙一手造成,这凡世的命也是命,若闻泽以为族人报仇也契机杀了万俟淙,天道也不会怪闻泽,但是等他回了九重天就不一样了。 战况比想象的更加激烈,天空中俯瞰下方的鸟兽眼神越来越迫不急待。桐骆不得已现身,“闻泽,躲起来!” 闻泽被突然出现的桐骆吓了一跳,血脉的亲近又让他自然而然对这个女人多了几分信任。比划道:“我去找初渺,这里交给你了。” 不远处的邹胖子看懂了,可是桐骆却一头雾水,稍稍想想后难以置信嘀咕出声:“哑巴?你是哑巴?” 云上司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凉凉冷汗冒了一片。 桐骆不可以伤了凡人也不可以伤了妖魔,一番下来费了好大的劲,不过看样子万俟淙是在等着看好戏——上仙不可干涉凡间争斗。 解了闻泽的围,桐骆恨恨望了云端一眼,司命揪着衣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竟掐得发白。“上来了?” 月老挡在他身前点点头。 司命顿时蔫了气,退退退险些跌下云去,幸得月老拉了他一把这才站稳,舌头拧成了半截草绳:“月老你帮我挡一挡……我我我……我还有点事,我的娘呀……” 拉着他他还退,非得退,拉都拉不住。耳畔呼啸的风簌簌作响,司命想:“自己这样摔死了也不错。” 好巧不巧要死不死,月老还没来得及合上掉了的下巴桐骆已经先一步把他拉了下去。 砰一声地动山摇,紧张的战斗因为这么一个天外飞物而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个个眼睛里都写着:“我的天!没死?!神人啊!!” 到底还是妖魔们先反应过来——他们是仙!顷刻撒丫子就跑了个没影,比来时还快。 凡人看不到,只是直观的感觉好像少了什么威胁,急于转移话题的司命连咳数声,“……那什么,你们接着打,我就是……就是……” 就是驾云不下心跌落呀还是特意下来看看好像都有点牵强,索性活了几千年脸皮也厚,撑着脸面挥挥,“接着忙你们的,本仙和长公主说说事。” 嚯!仙。 打架的脑袋也短了路,大家眼睛瞪得溜圆,场中只有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行走其中。步伐之快,一溜烟还不等大家回过神来他已经进了屋。 战场冻结了许久,抱手歪身看着司命的长公主轻笑两声:“哑巴?嗯?瞧你这打算是让他死在十岁喽?” 司命抹抹脑门的汗,“啊……不是不是,谁知道万俟淙回来寻仇呢?我就写了四个字——命运多舛。” 或许是自己心虚吧,声音都越说越小了。 桐骆久久看着他不说话,无数只眼睛注视下,司命呃了半天,最后耍赖道:“这事儿咱以后说,我是有想法的呀,放心,绝对不会委屈了天君。” “那我徒儿呢?” 天啊,她还记得她徒儿。 司命顾不得擦汗:“不委屈,都不委屈行了吧?” “嗯。”桐骆满意点点头,懒懒打了个哈欠,“渺音上仙的位置空缺得够久了,我看这个陈初渺就很合适。” 司命:“……” 第38章 争斗 闻泽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他醒的很自然,就像是安安好好睡了一觉似得,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被敲晕前见到的两个……仙。 突然身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闻泽惊了一下——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快速睁开眼睛,入眼就是一张及其熟悉的脸。 闻泽浑身惊诧还没卸下,身子一僵,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倒头装睡。 初渺不安动了动,双睫轻轻颤了颤,真是先颤动才睁开的,懵懵懂懂的迷糊样看得闻泽喉结发痒。 初渺慢慢清明,对自己躺在闻泽怀里这件事接受得很是容易,睁开眼打量里一下四周,戳戳他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 对啊,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看到那两个奇怪的人吗?怎么忽然一下子又变成现在这样了? 闻泽假模假样装作自己才醒,讶异收回手挪到了一边,心虚比划:“发生了什么?” 四下打量完断定这里不是她住的那间屋子后,初渺老远很是无语,侧身盯着他看了看,直到他耳尖红透才收回目光。 闻泽尴尬冲他一笑。 初渺又使坏盯着他看。 没料到初渺还会接着盯着他看,这下子不止耳尖,就连脖子也跟着红了。 初渺有意无意伸出一只手,有意无意不下心搭在他腿上,借着力半坐起:“你跑那么远干嘛?十岁的小孩子想得还挺多。” “……”闻泽忽然觉得初渺比自己想像的要坏那么一点点。感受到初渺的温度他也不敢动,紧张润了润嘴唇,闻泽心虚比划:“我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初渺让他蹩脚的理由惹得像心里长了猫,绷着脸使坏道:“你就这么走了?别人看到怎么说?我以后怎么见人?” 闻泽:“……” 如意见到闻泽吓红了脸,初渺心里的猫终于停了爪子,没有挠的她心痒了。 闻泽:“我负责。” 初渺:“什么?” 闻泽一脸认真:“我娶你,你嫁吗?” 初渺:“……” 她倒是乐意,就是不知道九重天上乐不乐意,也不知道他回了九重天还乐不乐意。两只眼珠子一转,初渺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猫爪子一挠,脱口道:“好啊,一言为定。” 闻泽这下子彻底僵了。 初渺往他身边凑了凑,四目相交方道:“后悔了?后悔了随时说,我不当真。” 初渺觉得她真是太懂事了,你看看,摆在眼前的白天鹅,还是自己飞下来问她要不要吃的,她居然还可以豁达的说我吃,但是你要走随时可以走——这要搁谁家谁不得吃干抹净? 她忽然觉得,或许闻泽直到那她也拿不准的前世之后得那根棒子敲死自己,认真道:“你也不用有心里负担,我又不粘人,你看看你是天君我是妖,还是个断了妖根的妖。你要走还不是转个身的事儿,要不我们找个证人吧,我绝不粘着你。” 闻泽急得腿脚直发麻。可是初渺手还搁在上头,他不敢动。 “不会。”闻泽急忙比划,又怕她看不明白,激动捉起她手就写:“我娶你,一定娶你。” 初渺:“……”满眼只剩笑意。 当初遇到闻泽的时候她不敢想,后来断了妖根了不敢想,再后来知道了他们还有个不明不白的前世之后她直接就死了这条心。 其实多久就开始喜欢了呢?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他一身白衣胜雪入她梦时?还是他那句温润好听的初渺? 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 正各自思量,安静如无人之地的行云门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房梁上支颐看完全程的桐骆长公主摸着下巴思忖:“三世之恋……莫非是说前世、这一世还有天上那一世?那不就等于永不分离了嘛……” 不过眼下这情况,还是不要现身的好,言简意赅说道:“外面的人已经被消除了记忆,你们保护好自己,闻泽这一世的寿命是36岁,在36岁之前死去就永远的死去了……还有,我们不能干涉人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才落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初渺?快,更我走。” 听声音是汪卓,初渺皱了皱眉,“汪叔叔,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知道行云门有叛徒,但是却并不能确定是谁,不过闻泽却并不认为是大家所认定的景徵。不过正真是谁还有待考证。 出门一看,整个行云门满目疮痍,身穿蓝色校服的沧源门修士手起刀落,修士独有的清逸染了鲜血。半轮弯月悬在夜空,宁静注视着这一切。 一柄利刃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黑夜中寒光一闪恨不能直接把人眼闪瞎,汪卓踢脚下弃剑格挡,一场恶战呼之欲出。 来了! 一柄利刃开了先河,两个门派的人很快“撕咬”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来不及纠结究竟谁是正真的叛徒,闻泽拉着初渺,看看天空忽又觉得穷途末路,她们不可以帮忙,自己能护好初渺周全吗? 如被千钧巨石压住,下意识就要带着初渺躲起来。 他也恨,恨自己没有实力保护不了初渺周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有用。 汪卓目光如炬盯着战火,“走吧,门主让我带你们闯出去。” 根本没有犹豫的机会,接二连三的波及都是汪卓挡下的,他不敢想象,若是没有汪卓在,初渺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闻泽握紧初渺的手,挣扎片刻后在初渺手心写道:“不要松开手,你一定不能出事……” 战场慢慢扩大,汪卓看向闻泽的眼睛里已经明显有了些许不满,“走吧。” 初渺微微抿唇,故作轻快笑了笑快速在他手心写道:“放心,我是妖,没那么容易死的。” “长老,沧源门已经打进了藏书阁,里面的所有秘籍心经能搬走的已经搬走了,不能搬走的……”来人哽咽了一声:“您带着初渺走吧,行云门怕是保不住了。” 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大家心里都有压迫感。 初渺垂下眼,睨着藏书阁的方向,突然喊道:“爹……汪叔叔,你快去救他!” 这么多年,行云门的屹立不倒像是使然,同样,它走到被人觊觎也是使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算不是出了叛徒勾结别门,也会有人伺机篡权。 第39章 争斗 “花子!”初渺惊叫出声,只见人群之中一条白练似的身影穿梭其中,直奔陈恪而去。“别管其他,救了人就躲进山!” “初渺,走!”汪卓瞳孔一缩,翻手抛了一颗信号弹,“你爹不会有事的,我们快走,我和他约好在雁回峰汇合。” 信号弹在空中炸开,陈恪避开劈砍而来的大刀,及其不情愿地看到自己女儿居然和叛徒走到一起,脑门嗡地一炸,大叫道:“初渺!离开汪卓,快!他是叛徒。” 方才报信的人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汪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汪卓不慌不忙,右手不以为意搭在初渺肩头,“门主可能误会了什么,我是嫣儿的义兄,自然也是初渺的叔叔,我怎会害了初渺?”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点不对劲的意味,初渺试着挣扎了一下,那只手果然像爪子一样扣着她肩头。 汪卓毒蛇般的目光缠着陈恪上下翩飞的身影,“走,叔叔带你躲起来,可怕的东西就要来了。” 昨夜子时。 汪卓又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似乎是冥冥之中天注定,无意散步来到后山,正巧看到那个男子也在后山。 那人也不和汪卓寒暄,直言道:“很奇怪为什么昨天突然就歇战了吧?” 汪卓是个很固执的人,这点在万俟淙十年前来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他看陈恪的妻子对闻泽很好,也有心要把蛊下到她身上,可是那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有种活就被吞噬了大半生机,于是他才寻了行云门最不起眼也是身体最结实的陈柱子。 昨天原本是最好的机会,司命布下的防御坏了,蛊也引发了,大量的药物都寻着蛊来了,没想到居然被天上那几个不怕死的破坏了。不过他早有准备,人间的争斗就算给天上那几个几个胆子也不敢掺和。 能让闻泽死在凡人手中固然最好,若是不能死他在出手就是。 汪卓就是一个最好的破绽。 当年给那个女人下蛊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正巧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这个男人居然向那个女人表白……呵,多有趣。 这件事最初得以萌芽还要托九重天上掌司命书的司命,初渺的魂魄居然在八岁那年才入体。 自从那个女人死后,汪卓也受了打击。可是初渺长得多像那个女人……他又想起了她。 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想念几乎要将他吞噬个干干净净,藏在骨子里的毒一下子涌进了四肢百骸,直到几个月前。 原本万俟淙找过他两次,他都不耐烦的拒绝了,又是一次,他才拒绝了万俟淙覆灭行云门杀了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陈恪,走回去却听说他们一群孩子去了后山…… 那可是嫣儿的孩子,她才八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那时万俟淙怂恿沧源门那群废物挖隧道直通行云门腹地,意外挖到一窝犰狳,谁也没想到那犰狳跑得那么快还遇到了他们一群孩子。那种常年生活在地底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外面,轻而易举,汪卓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挖的那条隧道。 他没有声张。 可开弓哪有回头的箭? 汪卓就算再后悔,,他们兄弟也回不去了。 万俟淙绝美的脸上微有些笑容的弧度,就像一个等着收网的渔人,“是不是觉得其实覆灭了行云门也并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快感?嗯……初渺终究是陈恪的孩子……” “你又要使什么诡计?” “诡计?”万俟淙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若是没有你汪长老暗中掩护挖这条隧道,顺便小施计谋挤走了景徵,沧源门敢上门?” 汪卓双目睁的浑圆,捏得指节发白的右手狠厉砸向旁边的一棵树,喀一声,碗口大的树裂成了两半,鲜血也顺着他的手往地上滴。 “不过长老似乎误会我了,我要的可不是行云门,我要的是初渺身边那个小子的命!”万俟淙咬牙切齿,恨不得剥了闻泽的皮。 汪卓对他的目的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万俟淙曾经给他说的一个故事——一个九重天上之人可活死人生白骨的故事。 “你杀了他不就好了?何必折腾。” 万俟淙斜了他一眼,“我当然想杀他,可是我若是亲手杀了他我就再也救不活我的芜霁了,当然,还有你的嫣儿。” “你的嫣儿”四字激得他突然兴奋,硬生生榨出了一排鸡皮疙瘩,一颗脑子咋惊咋喜,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稀里糊涂就听到他说。 “明天你一定要制造混乱,越乱越好——除了闻泽,所有人都随你处置。你别杀他!” 只要不要闻泽的命就不会破坏天命,九重天上的人就没有资格插手。 汪卓擦擦手背上的血,只听到他接着说:“不想死就快点带着初渺跑,那群妖物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还记得初渺——她,不必死。 战场中花子利用自己有力的尾巴甩飞了不少人,沧源门意识到它是要救走陈恪之后都围攻了过来,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都往花子身上招呼,不大一会儿坚硬的细鳞之上已经有了些裂纹。 天幕突然往下压了压,初渺也猜到了那些妖物要来了,拉起闻泽想跑却挣脱不开汪卓的手。料到汪卓没想要他们的命,初渺故作无辜大喊道:“汪叔叔,你快去救我爹呃,我们在雁回峰聚首。” “不行,我带着你走。”显然汪卓不想放过他们。 “初渺!”陈恪撕心裂肺大叫一声,邹胖子已经倒在了他脚边。行云门损失惨重,昨天实在那群妖物手中的占了大半,今天沧源门全力进攻,极有可能被灭门! 花子被弄疼,显然好脾气也用尽了,可它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一次,卯足了劲扭了下尾巴,扇倒一大片人。尾巴一卷就把陈恪保护在了里边。 “我们去雁回峰。”闻泽不动声色在初渺手心写道。“花子一定可以救回你爹的。” 初渺会意,脆生生对汪卓道:“汪叔叔怎么不去帮忙呢?” 那天真烂漫的眼神看得汪卓心头一酸,恍惚忆起了当年的嫣儿……也是这样干净纯粹,喊一声哥哥能甜到心底,一笑都能让人回味半天。 如今,自己设计让她的孩子深陷危境,突然心中一软,点了点头。 第40章 局势 汪卓对初渺的这点心软很快在见到陈恪的时候烟消云散,这么多年里那张脸一直都和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一同出现,他实在是看厌了。 心底忽然有一道声音蛊惑着他:“让他去死吧,他死了就什么都可以回到最初了。” 等复活了嫣儿,他们可以带着初渺云游四方,就算嫣儿一直认他当大哥,那他也认了,至少还能是她的依靠。 闻泽带着初渺一路狂奔,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陈恪没有发现叛徒就是汪卓,是不是他们就会被汪卓一网打尽?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但是一想到那些,足够让他们心惊肉跳。 “初渺——” 闻泽心里“咯噔”一声,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他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要知道他现在可说手无缚鸡之力,对上汪卓……实乃以卵击石。 决不能撕破脸皮,也绝不能让他追到。 初渺也不傻,扬声道:“汪叔叔我爹呢?” 陈恪此时依旧被困在人堆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杀了他,原本大范围的战斗他还能□□,可是现在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有花子替他挡去一半敌人,他依旧吃力。 沧源门的门主虽说建立门派不就,可是野心却不是一般的大,门人修炼的功夫除了日常的修真还兼修行了刁钻的制敌方法。 陈恪就算再厉害,他也不过是独身一人,接得下前面的灵力攻击就必须要挨下后面的蛮力攻击。 邹胖子倒下之后他更是手忙脚乱,想要让花子去保护初渺,花子却被困在战圈脱不开身。 敌人就像跗骨之蛆,甩不掉还要恶心你。 邹胖子伤了腿,腰上还贯穿着一柄长剑,“老陈,你就让我自爆吧。” 陈恪额头滴汗,喘了两口气才稳住脚,“别胡说,咱们都会没事的。” “行云门所有人听令!”陈恪声音泠然,“宵小之辈不足挂齿,大家一定要守住行云门!景公子他们就快来了。” 景徵!一个高深莫测的男人。 这样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被逐出门派的人身上,这不是画饼充饥吗? 可画饼充饥也还有点希望不是? 邹胖子从他的身上又看到了当年的影子,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谁曾想过今日竟然被自己的兄弟出卖…… 战场上的悲怆总是最鼓舞人心,行云门仅剩的那点人顿时就像被打了鸡血一般,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原本一边倒的战火再次势均力敌,越来越多的人迫于无奈自爆以保全同门。 陈恪似乎料到了邹胖子的心中所想,睚呲欲裂喊道:“邹胖子,你丫那点儿肥肉若是自爆了还不得下肉雨?你给我省省劲。” 这句话的功夫,他手臂上已经被豁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邹胖子被护在陈恪和花子中间,第一次气恼自己长得胖身子不灵活,可是这个时候他就是割肉减肥也来不及了。 闻泽牵着初渺,跑了这么久别说初渺,就是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一边丢下一些毒粉牵着闻泽汪卓的速度,一边闻泽还要关注战场。 陈恪身上见骨的伤口已经有四处,若是再不歇下,一定会死的。 终于,娇娘留给他的密室到了。 突然,闻泽猛地一推初渺,他挡在洞口,比划道:“放初渺一条生路。” 汪卓蹙眉。 “你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闻泽病急乱投医:“你就不好奇昨天的事?” 汪卓脸上微有变化,不过那点变化很快消失不见,一张铁板般冰冷的脸瞧死人似的瞧着闻泽。 闻泽猜到有门,要么他已经知道昨天的事是怎么回事,要么就是他已经接触到了那个层面,否则,没有人能对自己突然失去一大段记忆不起一点疑心。 “你要的,我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闻泽一个个猜测:“钱财?权势?还是寿命?” 汪卓脸上并没有诧异,不耐烦就要走过去,闻泽不敢再拉锯,脑子飞快一转就把他所求圈定了一个范围。 首先他所求的一定是凡人无法做到的,其次不应该是身外之物……寿命也不是,他方才并没有情绪波动。 那就再赌一赌。 “命!” 闻泽这么说其实有些含糊,可他目的就是戳中汪卓的心,再含糊他也会往那方面想。果然,汪卓肃穆的脸上神色变了变。 “不用再白费心机了,我要的,我已经求得了。” 果然。 闻泽松了一口气。 趁着他口风微有松动快速比划道:“谁承诺的?是一个长得很邪魅的男子?” 汪卓眉梢跳了跳,闻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一介魔,能吗?” 闻泽虽不能说话,可是他那淡定的神情就是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若不是知道他乃上仙转世,汪卓毫不怀疑他是个天才。 还没有拿准汪卓究竟要的是什么,闻泽不敢说太多。见他久久如古井之水,只好试探着猜测,不过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却没变:“待我回九重天,恐怕他是没有机会实现承诺了吧。” 汪卓冷笑,“你觉得你落到他手里还能活着吗?” 闻泽自然知道这一点,听到汪卓这么说也没有表现出震惊的样子,依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定。“他若是能杀我,何至于费这许多周折?” 其实闻泽心里很明白,万俟淙和他似乎有不共戴天的大仇,而他之所以不直接杀了自己,仅仅是想要多玩玩罢了…… 汪卓一愣,整个人就像笼罩在一团黑云里,连眼神都变得像毒蛇一样可怕。 闻泽似乎没有看到他的目光,眉目间带着笃定:“他不是人,而我是仙,信谁更保险?” 其实闻泽也不指望能骗得了汪卓什么,他最好的打算也仅仅是把初渺藏进去,以初渺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找到里面的机关,他坚信,娇娘绝对在里面设逃生通道。 第41章 局势 九重天上热闹成了一锅粥,桐骆长公主气得磨牙:“你不是说你可以控制的吗?那蛊人你就忘了?忘了?!” 一位仙君脸涨得通红,那天和月老下棋,说好谁输谁就去解决,长公主是把任务安排给他了,可是他赢了呀。谁知道月老拐着弯儿就去嫦娥哪里混酒喝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他也不敢直接供出月老,尴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还没入口一转眼就看到长公主吃人的眼神,一吓又不敢喝了。 仙君:“我……我再想想办法?” 长公主满意笑笑,抬手示意:“仙君尝尝吧,才送来的雀舌,新茶,味道尚好。” 仙君眼珠子滚了两滚,连连道是,心里却像吃了黄连似的,愁出了两条眼角纹:他是喝还是不喝?只得干咳两声:“长公主可有什么好主意?” 恐怕她们在耽搁片刻,闻泽的骸骨都该被啃干净。 仙人死在历劫之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轻者再来一次,重者魂飞魄散。 长公主语气里全是“我可是为你们考虑”,道:“怎么办?赶紧弄回来呗?还有我那徒儿,要不是帮司命的忙也不必走这一遭。” 谁还不懂? 她这是要护短。 可人家护短护得都理直气壮,还不是你们这群草包不会做事。 凡间。 初渺就知道九重天上那群玩意儿不靠谱,万俟淙打得如意算盘还真是不错,至少一二三四五……无数个榆木脑袋让他骗得团团转,但是!这其中还真少不了那群没用玩意儿的推波助澜。 其实万俟淙也没料到自己的诡计这么容易就实现了,因为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那个蛊人,而蛊人这种东西是仙界有资格顺手收拾了的,所以万俟淙才会费了老大的劲搅起人间的争斗。 其实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按照他的那点小九九走得很顺利,他给汪卓透露消息说闻泽可以活死人生白骨,两人绝对有一天会对上,对上之后闻泽是不是就要承诺——承诺了就得实现。 到时候救活芜霁不是就有点机会了吗? 不止闻泽望着黑压压一片魑魅魍魉愣了神,就是汪卓一下子都懵了。 万俟淙或许给他透露过有这么一群东西,可是听说和亲眼见到实在是两个层面的恐惧。汪卓以为他所说的召唤了很多怪物无非就是一些精怪,顶多不过是一些还带着兽习的人形怪物,可是当他看着一些人首蛇身,口吐毒液的怪物时,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精彩。 “下去!”闻泽指指洞口,示意汪卓也一起下去。 鸟声蛇首的怪物怪叫着在上空盘旋,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闻泽拉着他就往下跳。 天上炸锅地上也炸锅,锅可是太忙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初渺正翻找着什么,见他们两人一块儿进来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一定是万俟淙又有大动作了。头也不抬道:“找找看娇娘有没有留下什么□□之类的东西,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此时行云门战场。 双方人马都绝望盯着校场中心——蛊人的的所在地。 蛊人已经没有了原本的神智,他现在在这些怪物的眼中就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味,它们争先恐后就就是为了尝一口。 花子卷着昏死过去的陈恪,身上每一块鳞片都在诉说着它的不高兴,沧源门的人以为这是行云门的救兵。 领头的已经打好腹稿要说他们勾结邪魔歪道,一扭头却没看到陈恪影子,后背一凉——果然是邪魔歪道! 陈恪身上的伤很重,闻泽给他上了点止血药之后就一直发着热,闻泽脸庞紧绷,他那点三脚猫的医术在见到陈恪身上深可见骨的伤时,都伴着颤抖抖了个一干二净,好在陈恪昏着,宰了他都没什么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妖物不敢进来,倒是汪卓一直手足无措,头发尖都透露着尴尬。 原本汪卓是背对着一群人的,可是听着初渺在一边咋咋呼呼“肉肉肉,你剪得那是肉……”“紧了紧了,又出血了……” 汪卓:“……” 要被这俩孩子玩儿废! “我来,你给我递草药就好。”好歹这么多年的兄弟,两人打一架挣个生死都比让他这样死好。 初渺冲闻泽眨眨眼,汪卓虽然板着一张脸,但是手上动作却不显得多粗鲁,至少没看出打算弄死陈恪的意思。 把陈恪裹成粽子之后汪卓功成身退,坐在一边发呆,初渺扫一眼密室:“没看出来呀,你干娘还留了一手。” “ 干娘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有人会勾结邪魔不是?”初渺说得轻松,就像在说晚上不想吃饭一样。她蹲在闻泽身边,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闻泽脸上晃啊晃,晃得闻泽耳尖都红了。 到底是小孩子,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风花雪月。 话锋一转,初渺忽然问道:“闻泽,你说你究竟是怎么司命了?他写个命书处处折腾你?” 这得多大的恨才能让他忽视闻泽回九重天之后给他穿小鞋?啧啧啧啧…… 闻泽略一思量,“我不记得了。” 初渺心里小算盘也打得啪啪响,这司命要想日子好过,非得好好讨好闻泽不可,那么这一劫多半也是有惊无险的,嗯,得好好吓唬吓唬闻泽不可。 闻泽脱下衣服给初渺披上,“别着凉。” 此时四下静谧,不知道外面还候着一群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的还以为他们是出来郊游的呢。 不过此时的静谧很快就被不和谐的声音打破,花子甩着尾巴哼哼唧唧,它功劳多大呀,这群人看都没看它一眼。 最近花子感觉很是奇妙,那个神奇的仙物它是捡到了,可是稀里糊涂的它竟然觉得二人身上的仙气格外纯正,当然,它这么卖命少不了这个原因。 云巅之上司命星君拍拍胸口,一颗心终于跳回了胸膛。 怎么办? 是直接把天君的魂拘出来还是再搞点事情先弄死再拘? 旁边桐骆长公主抱臂望着他,努努下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第42章 过往 稀里糊涂回到九重天的二人各有各事,闻泽对着一群人大发雷霆,架势还是颇为吓人的,悠闲的就要数初渺了。九重天上谁人不知,她现在可是天君身边的红人。 于是乎无独有偶,月老家的童子和西王母家的仙娥都带着厚礼过来相邀。 初渺记得师父说过“少得罪人”,于是乎她都答应了 ,还好声好气问道:“我中午要去赴月老的约,西边又远,晚点儿找个人送我去成不” 同时她脑子里也在打鼓,月老还好说,毕竟两人牵扯出了点儿似是而非的感情,西王母哪儿又想说什么?难不成怪天上插手?那也不该找她。 想归想,她小小猫妖,还是个丢了妖根无依无靠的猫妖,她想像画本子上那些女子一样,为了爱情豁出个性命,不闹得人人都说她敢爱敢恨才罢休。可是闻泽他是天君,脑子里装了六界,容不下那么多儿女情长。 听说太上老君宽厚,她无处安放的一颗心总算落在了凡间那个便宜爹身上,太上老君给她行了个方便,化了一面大镜子让他看看他们走后凡间怎样了。 他们两个魂魄离了体,等陈恪醒来的时候身子骨已经僵了,现在初渺看到的,就是老爹那双红肿的眼睛,还有旁边跪在地上埋头往她身上扎着银针的汪卓。 陈恪拉了拉他,汪卓偏头,不知道陈恪说了句什么,汪卓疯了似的猛然站起,身后墨发无风自动,隔得老远初渺都感到一阵心惊。 她不忍多看。 此时的行云门像极了人间炼狱,两派厮杀留下的残肢断臂很快被伏诛的妖物残肢覆盖。两个门派,周遭生灵,活着的,只有四个——灵子、花子、汪卓、陈恪。 天兵的一把大火烧了足足三天三夜,例外保护了他们四个还是天君要求。 满目疮痍四字怎能形容此刻的行云门。 王家门前的榆钱树还没来得及结出榆钱,王家小子初开的情窦还没来得及表白,村子里害羞的小孩还没来得及请教闻泽那一手清逸好字,学得医术还没来得及救死扶伤,那一炉娇娘炼制的丹药还没派上用场…… 人间,终究只该有人,仙的本事对凡人来说太过匪夷所思,思量的,预谋的对他们来说都是多此一举…… 昔日从不断流的溪流枯竭干涸,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和种种稚嫩的喜欢与不喜都随着那把火一同化为一堆粉末。 活着的生不如死,死了的无知无觉。 三座枯山,焦黑开裂,红色的泥土就像是魔鬼的血盆大口,狰狞且带着你永远揣摩不透的笑意。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雁回峰如今寂静一片,那时候地上有一片叶子含微都会捡干净,现在处处都是厚厚得积灰却无人打理。那时候的初渺还傻傻的,六月天的太阳她拉着含微在树下踩叶子,脆生生的叶片一踩一声响——如今这死灰怎么踩着就没有一点声音呢? 陈恪一言不发往前走,虽然满身伤口牵得发疼,虽然他很像杀了这个祸端的被怂恿者,可是当他回头看着昔日铁面寡语的兄弟一身破破烂烂…… 陈恪拉着汪卓衣袖,无奈摇摇头,“走。” 寂静中,雁回峰上回荡着一道道男子的声音:“嫣儿?初渺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好不好?” 陈恪无奈,喟叹一声没有说话。 “大哥,我错了,是我害了初渺啊。” “初渺,你跑哪儿去了?汪叔叔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初渺你说话呀!” “初渺……” ——汪卓疯了。 如浮萍无依的男人牵着一个疯子,行走在曾经草木葱郁的雁回峰,眺望着同样寸草不生的周遭山峰,眼里不再有悲喜。 后来的一个夜里,花子悄悄走了,带着灵子。 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雁回峰总会长出大树,哪里依旧有两个男子,一个哭哭笑笑,喊完嫣儿喊初渺。另一个男子沉默寡言,总是坐在两座坟旁看着远方。 其实行云门大乱之后景徵他们回来过,原本景徵和陈恪有约定,只要他打出信号弹,他们立刻返回行云门。 可是那一天行云门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看不见的结界,景徵没有看到信号弹,同样陈恪也以为自己放出了信号弹…… 百年之后,大家都不过一抔黄土。 是非曲直,自待后人来寻。 活着的,总还会惦念。 初渺看到汪卓变成了那个样子,也没什么心情去赴约,借口自己病了躺在床上不愿动弹,任由泪珠在脸上肆掠,一点也没有擦去的意思。 好不容易有了的家……又没了。 闻泽过来的时候她正半梦半醒,开门掀起的微风吹开她额头的发,她看见一抹欣长威严的朝服撞入眼帘。赤金发冠耀眼夺目,玄衣黄裳上绣着如月星辰,威严中带着几分书生的儒雅。 “初渺……” 声音依旧如那时那般温雅,听起来如沐春风,人都要化了似的。 初渺掀被起床,仓惶穿鞋说道:“天君怎么来了?啊……我还有约,先失陪了……” 闻泽站在一边,耐心等她说完才道:“此时?” 他说话不疾不徐,想听不清都难,初渺下意识看看窗外,哪知外头空月如钩,湛蓝夜幕上一粒粒星光闪人眼。“呃……” 浅浅笑了笑,闻泽按住她肩头:“在凡间不是说好嫁我的吗?害羞?” 这这这……还是哑巴好! 难得初渺脸红了红,回过味儿来无奈摊手:“上辈子的话你也信?” “怎么哭了?”闻泽答非所问,抬手就要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初渺避了避,让他钳在怀里终于老实了。他在她耳边道:“委屈你了。” 委屈你爱了我三生三世,委屈你终于怕了情爱之后我才知道珍惜,委屈你一世又一世为我受的苦。 闻泽长大的样子很好看,肩膀也很宽厚、很温暖。 那种久违的感觉实在迷人,让她暂且忘了满目疮痍的痛。 闻泽摸摸她发梢,温雅声音响起:“初渺,你说月老的红线若是全部都断了是不是六界就乱套了?” 初渺摸不着头脑,脑子迷糊是迷糊但也还能分清他说的什么,仰头莫名道:“什么?” 看她这无辜的样子闻泽心情实在坏不起来,轻笑一下在她额头亲了亲,“明日我带你下凡。” 第43章 复仇 第二天,初渺还没起床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内心欢喜以为是闻泽来带她下凡,欢快蹦过去开了门却看到门口是一身青衣的万俟淙。 张口便道:“你怎么来了?” “嘿,你这人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我来看看你不可以?” 初渺撇撇嘴,好心情一扫而空,转身就要关门。万俟淙手中折扇一挡,钻了脑袋进去喊道:“咱们不是哥们儿吗?” 初渺才不管他脑袋是不是在门上,使劲关门看他退不退出去。万俟淙哀嚎了半天终于道:“我就是来邀请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你杀我全家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还就奇怪了,怎么有人可以这么能装?在凡间就像修罗一样,在九重天上又傻了,难不成受刺激人格分裂了? 可怕。 万俟淙诧异:“你说什么呢?我就是邀请你去看看芜儿,你在凡间遇到的事可不关我的事。” “胡说。” 究竟是她没睡醒还是这世界是假的呀?死了的人要怎么去看?掘坟? 这事儿忒缺德了。 万俟淙一笑,“你不信就算了,对了,这是芜儿让我带给你的礼物。” 初渺心里开始打鼓,这个万俟淙看着怎么比凡间那个万俟淙还像真正的万俟淙?哎,真是累人。 “喏,打开看看。” 白玉匣子就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初渺眼前,万俟淙十分有分寸的掂着盒子,飞了个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 初渺犹豫了一下,脑子里思来想去,虽说万俟淙可疑,可是他既然可以进九重天,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好吧,她就是被那晶莹剔透的匣子吸引了。 “你若是骗我你死定了,这可是九重天。” 万俟淙颇为不屑,脸上笑着眉眼却是催促的样子,“不要拉倒。” “诶……我看看。”食指一掀,看着厚重的白玉匣子“咔哒”一声打开,里面规规整整躺着一件衣服,万俟淙满脸炫耀:“怎么样?好看吧?” 初渺眼睛都块飞进去了,摸摸天青色的衣裳,秀素色山河的缎子外面包着薄薄的皓纱,大方有不失典雅,实在是很适合初渺。 “芜霁给我的?” 万俟淙点头,“是是是,你试试吧,我出去等你,你就穿这身去看芜儿。” 初渺捧着衣服思量了一下,芜霁死后垚华上仙实在淡定得可怕,说不定她就是没有死呢?低头看一眼好看的衣裳,初渺接着开脱,若是说单单就是因为绛月的死而惩罚闻泽的话?为什么要带上她?明显不关她的事嘛! 其中必有蹊跷。 没准都是假的。 这样想着心里的压力也就小了很多,对凡世的忧思也削减了些许,手上的动作也明显快了一些。 万俟淙等在门外,吊儿郎当吹着口哨,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还真和芜泽仙府里那个万俟淙一个德行。 听见开门声万俟淙回头,果然眼前一亮,不过他没有说什么,神秘笑笑道:“走吧,我们去见芜儿。” 见万俟淙眼里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可是初渺总感觉那里有点不对劲。这万俟淙的性子可不像话这么少的。 不过转念一笑,万俟淙对芜霁的爱可谓之疯狂,眼里看不到其它女子好像也不是什么怪事…… “芜霁还住在芜泽仙府? ” “嗯,不然呢?” 其实初渺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狐狸姐姐说里面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于是乎问道:“听说芜泽仙府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万俟淙眼睛在初渺脸上转了转,惊诧道:“说说芜泽仙府最厉害的是什么?” 初渺想也不想,“幻术呗,我一去就被吓得个半死。” “答案就出来了呀。”万俟淙摊手。 芜泽仙府周围半里都在幻境的控制范围内,而芜霁一般对这些实力弱小——连幻境都克制不了的,都不予理睬,都让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中,以最客气的方式送他们离开。 万俟淙带她走了一条小路,美其名曰:“我是魔,被天上这群东西看到有是一堆麻烦事,惹不起我躲就是了。” 初渺表示颇为理解,虽然她很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她觉得自己收了芜霁这么贵重的礼物,那一定要当面感谢她。 嗯……再回来打听清楚就是。 仙气萦绕的九重天越来越远,远远地只能看到一片片琼楼玉宇矗立在空中,托着建筑的是一朵朵云彩,如梦如幻,像极了海市蜃楼。 闻泽一身便衣立在门外,见到紧闭的房门脸上莫名一赧,轻轻敲了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不太好,又想要日更,拼了。 各位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生病了,这滋味太难受了…… 第44章 复仇 许久不见有人开门,闻泽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推开门寻了寻却不见人影。 正要出门掐算初渺去了哪里远远得一朵白云由远而近,一道女声传来:“真是好巧,碰到了天君。” 云朵下沉,西王母端庄走下来揖了个礼,和蔼笑道:“听说初渺因为凡间的事伤了神,她那重情义的性子可还得磨炼,我来看看她。” 不知道的还真当她是关怀小辈的长者,知道情况的却听出她话里的刁钻讥讽。 闻泽巍然如远山,“不劳金母费心,初渺的事我会处理。” 西王母似乎并未看出他眼中的不悦,含笑拉拉身边怯生生的小丫头,“月儿快来见过天君。” 闻泽这才把目光转向金母旁边的一个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一张小脸满是怯意,倒是很听话,果然乖乖行了个标准的礼再低低喊了声:“见过天君。” “初渺不见了。” 话落闻泽闭眼掐算,果然! 万俟淙带着初渺一路飞向了芜泽仙府,一路上初渺都是疑问。 一会儿问道:“当时芜霁不是被闻泽埋了吗?怎么会又活了?” 万俟淙:“幻境。” “那你爹是不是真的死了?” “幻境。” “九婴魔杖呢?你怎么没带着?” “……” 眼看万俟淙不耐烦,初渺还以为是自己问的问题太白痴他懒得回答,于是乎问道:“人间的事是怎么回事?” 万俟淙白她一眼,“幻境。” 初渺:“也就是说那些人都是假的?幻化的?那闻泽呢?也是假的?说得话呢?” 万俟淙不耐烦皱皱眉,速度又加快了些,风刮在脸上生疼。 还不等万俟淙说话,初渺忽然低下头,满脸不高兴道:“幻境,我知道的……” 万俟淙两眼看天,懒得说话。 一路上万俟淙也不说话,初渺看他不说话自己也不好意思说话,脑子里倒是你来我往挣扎得厉害。 若是一切都是幻境……那闻泽昨天那话就有点超纲了,可是,这个万俟淙看着真的一点都不像那个神经病似的万俟淙呀……他还说芜霁还活着呢。 看到芜霁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吧。 芜泽仙府还是像当年一样,烟波浩渺一望无际,走上去却如履平地。 那座白塔依旧矗立在村庄中,这次没有人出来迎接他们,两边的摊贩依旧如那时一样。 时间在这里就好像被凝固一样,那些人的容颜也没变……初渺惊奇发现,这里的人的穿着竟然都没有变过。 这意味着什么?就算初渺笨她也猜到了,这些人都是假的。 万俟淙对她才发现这一点还颇为惊奇,赏脸说道“莫非你以为这些都是活人?” “我哪知道?这幻术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万俟淙笑笑不说话。 还是熟悉的地方,就算残垣断壁都没有一点变化,幻境终究是幻境,永远没有时间沉淀的感觉。 “去看看那座白塔吧。”万俟淙忽然说道。 两旁和睦的叫卖声依旧此起彼伏,第二次来却没有了第一次的热闹感,初渺此时心中莫名紧张,是不是闻泽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他们虽然鲜活,可是只要没有幻术支撑,他们就是六界之中不存在的东西。这种感觉真的很诡异,就像提线木偶自己说着人话一样。 推开白塔的木门,里面顿时掀起了一阵炝鼻的灰尘,其实要说真正的故事,大部分是发生在那座白塔里面的,若是说那一切都是真的,这白塔里应该满目废墟。 里面的陈设尽数蒙灰,厚厚的灰尘底下看不清底色的雕像依旧狰狞,雕像上的形象初渺很眼熟,赫然就是万俟埈的形象。 印象里张扬不可一世的九婴魔杖就握在雕像手中,盘虬交错威风凛凛。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 初渺正欲回头询问万俟淙,一扭头就看到万俟淙的一身青衣已经变成了黑色,那双眼睛更是黝黑冰凉。 “你骗我?” 万俟淙面上闪过讥笑,目光眷眷盯着那雕像:“我不骗你你可能来?”万俟淙原地转了个圈,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个时候的芜儿娴静端庄,她把天下苍生看得比自己还重,可是天下苍生呢?认为她是垚华上仙的妹妹就该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凭什么?她不欠任何人的。” “芜儿死的时候天下又有谁为她掉过一滴眼泪?” 说着万俟淙渐渐红了眼眶,许久抬头笑了一声:“这天下还是毁了吧,对守护它的人都不感恩,留着有什么用?” 初渺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又被当成了砝码。 “万俟淙,你以为芜霁会希望看到看到你毁灭了六界?” “别和我来凡人那一套,她是神女,死了就魂飞魄散,她怎么看?在哪里看?”万俟淙长袖一挥,咆哮道。 初渺也很苦恼,装得就跟真的一样,谁知道这个大魔头还铺垫这么久,她还真信了。可是她还是不理解,万俟淙骗她来干什么呀?难道就是为了炫耀一下他为了纪念芜霁还保持着芜泽仙府的原样? 咋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初渺问道:“所以你什么意思?” “什么?” “你就是带我来看看你有多怀念芜霁?对她有多真诚?你是不是还要说你这一辈子就吊死在芜霁这一颗树上了?”初渺眨眨眼睛,无辜望着万俟淙,“我是不是应该特别感动?然后夸一下你?” 万俟淙一腔怒火让初渺扇一扇变成了邪火,磨磨牙万俟淙绷着脸道:“我一片真心,谁稀罕你夸。” “是吗?”初渺笑了笑,脸上全是不信任。 “废话。”万俟淙语气一下子又变得生硬,不加任何铺垫对初渺道:“你既然穿上了这件衣裳,以后你就是神女了。记得守护天下人。” 初渺:“……” 第45章 复仇 “一件破衣服,你说是神女就是神女了?”初渺白了万俟淙一眼,青丘神女可不是她这个级别也能冒充的,就她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救死扶伤、传承大义?她教别人怎么吃怎么偷懒还成。 万俟淙嗤笑一声:“当然不是,还要你的心头血呢。” 她就说不会这么简单——不对,等一下,心头血? 初渺脑子一下子懵了,“你真有办法呀?不是你等一下,我变成神女对你又没有好处,你这是何必呢?费你半天劲。”初渺一边躲着万俟淙爪状的手指,循循善诱和他讲理。 万俟淙懒得和她废话,“再躲就把你敲晕。” 初渺赶紧捂嘴,万俟淙手握匕首,离她还有半寸时她抖了抖,万俟淙不悦看她。终于,她鼓起勇气问道:“等一下,给我个理由。” “什么理由?” “你有仇找闻泽,你找我干什么?是不是你打不过他就拿我出气?” 万俟淙笑笑,“你不是说神女有无边荣耀吗?我让你也感受一下呀。” 她才不稀罕! 初渺:“我不当神女了,我猫崽子还没生一窝呢,当神女不能谈恋爱。” “噢?给谁生?” 一句闻泽险些脱口,初渺赶紧捂嘴,瞪了万俟淙两眼才道:“你管得着吗?反正不是给你生。” 万俟淙手中匕首停了停,眼睛看着初渺打转,最后停在了她脚踝的红绳子上。 万俟淙突然阴恻恻一笑,吓了初渺一大跳。 “你又抽哪门子风?” “天君要娶的人可是九天玄女,你算什么呢?有意思,着实有意思。”万俟淙笑,“你说你要是成了神女,你和闻泽又牵了红线,西王母还培养着一个玄女,你说闻泽最后是破坏神女不能动情的规矩,得罪西王母和你在一起,还是把你丢在这自己和自己玩儿的芜泽仙府呢?” 初渺一惊,脑中飞快把他的话过了一遍,楞楞道:“我们有红线?” 万俟淙无语,重点不是这个好吗?再说她是要多迟钝才会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还没说话,初渺倒是反应了过来,挣扎起来就要往外走:“放开我,我要去找他,让我和他说清楚,你放开啊!” 万俟淙哪里料到她上一秒还是傻子,下一秒就会突然变成一个疯子,情急之下伸手就要抓住她,可是初渺动作太大,手中的匕首一下子就扎进了她的心脏。 “你……” 万俟淙也楞了一下,见初渺不再挣扎,皱着眉道:“这可是你自己扑上来的。” 初渺定定看着胸口精美的匕首,直没到刀柄,应该已经对穿了……更奇怪的是那匕首一见血就像疯了似的,明显能感觉到它在吸心脏里的血。 初渺使出全身力气抬手想要拔掉那把匕首,可是她一动就疼得厉害。。 “别费劲了,你不动还轻松一些。” 他这不像是在安慰人,人家说得不卑不亢,话里话外都像在说你活该。 初渺憋了一肚子委屈,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 掐算到初渺来了芜泽仙府的闻泽正在飞快赶来的路上,一脸愁云吓得随行的垚华上仙噤若寒蝉。 “不是说万俟淙被你们困住了吗?” “是困住了。”垚华上仙认真道:“天君这事儿可是真的,可是谁知道他又跑出来了呀。” 闻泽看了垚华一眼,“嘴皮子倒是越发利索了。” 或许是闻泽天生脸上不显山漏水,就算是他生气脸上也依旧和气一片,只有少数熟悉他的人知道,他生气的时候也是那样的表情,只是眼梢会微微上挑。 很不幸,垚华就是那熟悉他的人之一。 他也知道闻泽不是在气他们而是在气自己,嘴上说着初渺一定没事心里也还是担忧。 通过万俟淙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很可能已经修炼了万俟埈自创的邪功。据说邪功至邪,当日在凡间他用蛊人吸引大批魑魅魍魉作祟就可以看出。 都说心有灵犀一点通,闻泽走下祥云看都没看别处,笔直就往白塔走。 天幕将黑,冷风灌满了衣袍。 闻泽推开白塔的木门,初渺一身是血倒在雕像之下,眼睛紧紧闭着,脸上血色甚微。 垚华上仙一见那情境,心里咯噔一声,那把匕首是什么时候被万俟淙偷走的?难怪他会被青丘擒住,原来这是一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好戏。 他忙对闻泽道:“是青丘的匕首,动不得。” 闻泽当然知道动不得,一动初渺就会受十倍百倍的痛楚,可是那匕首会抽离人的七情六欲…… 热衷八卦的垚华上仙瞅着天君焦急的脸,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不过他很快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天君一向循规蹈矩,绝不会做什么逾越本分的事情。 “怎么弄?” “嗯?”垚华被闻泽一吓哆嗦一下回了神,“啊……拔不了,拔了她会痛死。” 闻泽横一眼他:“我不是让你说废话。” 天地良心,他只是实话实说,再说了,等初渺熬过这一个时辰她就是青丘的神女了,无上荣耀呢……可是,天君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可怕。 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呀。 垚华上仙一脸苦瓜色,“不过是不会有□□罢了……”后背徒然一寒,垚华上仙强行咽了后面的话。天君今天太可怕了,回去一定得挖挖这其中有什么故事。 闻泽走进去揽过初渺,皎白的光辉笼罩着初渺,二人衣袍猎猎作响。低眸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初渺,闻泽屈指掐诀,比本身大三四倍的幻影讲初渺紧紧护在中心,皎白光辉在初渺身体里钻进钻出。 右手随意一摊,立马幻化出了一柄小刀,闻泽在自己手心一割,浩渺龙吟从远方传来,天地开始凝聚黑云。精致脸颊微垂,看了看昏睡的初渺,眼神中满是怜惜。 见状,垚华合上自己惊掉的下巴,欲戴罪立功,撑起结界护在二人周围,心知闻泽是想了一个极端的法子救初渺。 不过他还是不得其解,什么时候青丘的神女这么不值钱了?死都不当。 垚华瞄着那串金色的血珠子一颗一颗飞进初渺身子里,嘴里不由自主念叨:“一百年修为……两百年修为……三百年修为……”一颗血珠子就是一百年修为。 闻泽给初渺注入足够的精血,看她苍白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垚华怀疑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否则怎么会看到天君的手指在颤抖呢? 同样沾了鲜血的闻泽白衣翩飞,狭长的眸子盯着精美的匕首就像是看着仇人,闻泽左手扣住初渺手臂,眼神倏然凌厉。垚华自觉自己眼睛都没眨一下,可是那一霎他连残影都没有看清,只听到匕首落地的声音。 初渺甚至来不及痛呼出声,什么柔软的东西已经堵住了她的唇。 她很累也很困,方才突然的疼痛很快就消失了,心口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暖暖的,舒服得她想睡觉。 看她眉头渐渐松开,闻泽伏在她耳边温声道:“睡一觉吧,都过去了。”同时右手也正探着初渺脉搏,感觉到她转危为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闻泽松了口气,站在一边全程看着的垚华也送了口气,掏家底似的翻出自己的珍藏带闻泽道:“天君吃两粒回元丹吧?我这还有太上老君哪里讨来的仙露,正好可以给初渺喝一点。” 闻泽点头,接过仙露喂了初渺两口。 垚华上仙似乎有话要说,可是他又不说,走来走去踩得一地灰尘乱飞,闻泽终于忍不住了,“别走了,帮我送初渺回去。” 垚华一脸愕然,脱口道:“那你呢?” 突然想起直呼天君为你是大不敬,闻泽却摆摆手,“我去找万俟淙。” 他不死,终究是大患。 就在这时,一道张狂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天君日理万机有空来找在下?怎么?想杀我?” 闻泽望了一眼狂妄的万俟淙,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九婴魔杖。但他不想掩饰自己,道:“对。” 第46章 怎么办? 万俟淙看着初渺倒是有点诧异,想不到闻泽竟然真的情根深种了,“按照天条,你要杀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又如何?你威胁到了我。” “是吗?芜霁也威胁到了你?”万俟淙看着垚华笑,“还是第一次见到妹妹被别人杀了还给人跑腿的,当真是转世了一辈子心也冷血了一层。” 垚华怔了怔,“芜霁是神女,她命该如此。” “命?”万俟淙笑得前俯后仰,直到眼角润了一片才止住,怒斥道:“别人的命就是为你服务?你要的时候就可以尽管拿去?” 万俟淙说得激动万分,闻泽却并不看在眼里,他想起了他的干娘,那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强迫自己背了那么多医理药经,他哪里会想到拿自己的血为初渺填补身体被匕首吸去的精血?若是脑子里没有那些东西,他又怎么会想起当日那看似天衣无缝实际漏洞百出的骗局。 芜霁的死势必会激怒两个人,一个是万俟淙,一个是垚华……而这其中受益的,恐怕也未必就是这设局的人,毕竟她死都没有料到闻泽真的会对她出手。 没错,她就是绛月。 当时芜霁重伤,是她最好的下手时机,至于为什么,就好像初渺都感觉到了威胁一样,芜霁实在太好,举手投足都让女人感到威胁…… 世人只云红颜薄命,殊不知害红颜薄命的,正是这世人。 闻泽:“芜霁应该没有死,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她。” “没死?那她在哪里?”万俟淙不可置信,可他眼底的狂喜又出卖了他的内心,“你有线索对不对?告诉我。” 昏迷了三天,好在初渺保住了自己那“丢人”的身份。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一个鸟语花香之地,千年老柳之下是一间红顶乌梁的小亭,亭中有一人,白衣胜雪青丝如墨。 熟悉,真熟。 就像在哪儿见过,想想是谁心里又堵得慌。 捻起鱼食丢了些在塘中,各色锦鲤争抢着来吃,五彩斑斓惊起大片水花。蓦然抬首却见那公子也正看着她,“……有事?” 那公子容貌极好看,英俊又淡雅。“你是谁?”初渺这才看见那公子面前摆着一把琴,起身时衣袂惊起一道琴声,听音色倒是一把好琴。 初渺大感疑惑,这又是那个上仙变得?会变幻之术就是麻烦,今天一张脸明天一张脸,别人哪知道他是谁。 公子起身看了看他,道:“闻泽。” 梦在这里戛然而止,初渺意犹未尽睁开眼,眼前还是熟悉的房间,她睁眼想着那个梦……有点奇怪。 去问问师父。 她想,这个时间点,闻泽一定在忙他的事情没空搭理她,还是她师父悠闲。 不过说实话她对自己师父的了解还不如自己对闻泽的了解,想来两人是亲姐弟,应该也差不多好相处吧? 桐骆宫中的弟子都认识初渺,见到她来都点头示意,师父的徒弟实在太多,大家已经习惯了见面就点头。真要一个个记名字,虽说师父聪明,想了个办法,那也还是容易记混呀。 袅袅果香扑鼻而来,这才想起自己肚中空空,初渺一嗅,正是会客厅中飘来的。 厅中几人争得面红耳赤,闻得敲门声突然一静,众人两口吃掉手中的瓜果,面面相觑之后片刻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仙风道骨。 仙童得桐骆同意打开房门,活蹦乱跳半点看不出重伤的初渺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不过一瞥,喝茶的喝茶看屋顶的看屋顶。 气氛怎么怪怪的? 站在门口初渺看着屋里黑压压的一群人,脸上一怔抬起的脚也不知该放下还是退回去。迟疑道:“师父……和众位仙君在商量事情?那我就不打扰了,弟子先退下了。” 大家争论的主角就在门口,正襟危坐的众人都一脸肃正,唯垚华上仙盯着桐骆长公主果盘里那颗红彤彤的荔枝挪不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手时,一只爪子抢先一步已经探了过去。 “等一下!” 初渺一惊,一只脚已经落地,“垚华上仙有事?” 垚华受着大家不太友好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没事儿,就是问问你伤好了吗?” “谢上仙关心,已经好了。” 当然好了,莫名其妙多了千年的修为,命悬一线也能治得活蹦乱跳。 初渺眼珠子一转,这群人背着她又要搞什么事情?不行,得听听。于是她颇为懂事稽首福身道:“徒儿告退。” 她一走,里面顿时又炸开了锅,桐骆长公主一把抢过司命手中的荔枝,“说说看,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 走到台阶上的初渺眼睛一亮,变脸似得立刻委屈巴巴起来,埋首退回了墙边,俨然一副被罚站了模样,事实上有人问起她也是这么说的。 里头司命星君喟叹一声,“我哪知道呀,那天命我本来是打算写芜霁和万俟淙的,谁知道翻错了篇儿写道他们身上去了。” 在八卦方面向来毫不含糊的垚华上仙率先发现了不对劲:“他们姻缘线不是早就断了吗?怎么还会在一页?” 众人望向月老月老就望向桐骆,“长公主这事儿可不关我的事,你来说说。” 桐骆;脸上三分艰难七分理所当然:“初渺长得漂亮呀,我哪知道渺音还会转世,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给我弟弟牵了。” “胡闹!”仙翁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桐骆你了半天恨铁不成钢扫了一圈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一群仙君,把桌面敲得啪啪响,“老朽看这九重天就要毁在你们这群败家子手里,还是天君像话,你们啊!哎……” 仙翁这一“哎”打击到了在座的诸位,有人随时虎视眈眈望着日子不好过,比这更不好过的就是下头一群人混吃等死,对你那位子一点兴趣都没有,而现在的诸位就给仙翁这种末路的感觉。 大家稍稍正经了一点,仙翁一看又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事情都这样了,就按天命走吧,初渺也是个听话孩子,等她成年了就热热闹闹办了得了。” 他能够退步到这个程度显然已经是最大的退步了,那知垚华双眼一瞪:“不成!当年涿鹿一役那事儿还没搞明白呢,万一初渺真的是那等怕死之辈,这个位子她恐怕没有资格坐。” 站在门外的初渺一抖,方才因为紧张捏起的拳头越发紧了吗,指节都泛出了白色。 “嗯?” 仙翁隐匿人间多年,对很多事情都不曾上过心,垚华只好解释道:“昆仑的玄女说渺音当年弃天君不顾才导致天君受伤的。” “胡说!”仙翁气呼呼看着垚华,捋捋胡须怪笑道:“你让她来和老朽对质。” 众人眼神交流,其中果然有猫腻。 第47章 结局 仙翁先是挨个数落了一顿,说完他们不像话又说他们没见识,把一个个数落得不敢吱声才捋捋胡须道:“这事儿沉寂还不解了好久呢,他说那手串其实就是一串普通的手串,无非就是跟着他时间久了,有点灵性,怎么会一下子就传出可以封印当时的魔君了。” 当时他们这些个老骨头都被老天君临死前勒令该干什么干什么,绝不要插手天君的事。于是他们遛弯儿的遛弯儿消遣的消遣,心想反正在昆仑地界,让君后出来帮个忙收拾一下魔君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谁知道轰隆一声就听说天君胜了,还没来得及夸夸小天君果然神勇又听来人说道:“渺音上仙陨落,天君不知所踪。” 一把老骨头都意识到自己玩脱了,踱着步子来回走,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难道九重天就这样? 毕竟是自己仰仗栖身的地方,各大能都搬出各自本领,踩云列阵来到涿水河畔,个个如丧考批,一时之间涿水里的鱼虾都不敢游动。 西王母当然记得是自己让人关的门、拦的玄女,忍不住缩着脖子看了看,只见涿水之上各路大仙。玄女见她懊恼的模样,身上斑斑驳驳的伤都好像成了勋章,那点对闻泽的担忧都好像消失不见。她像只狐狸,为即将到来的馅饼而欢欣雀跃。 她偷偷看到底是被那些大能发现了,西王母神色诡异,玄女终于回过味来咽下了笑意。 于是乎北方掌司仙君前来兴师问罪的时候,玄女的神色痛苦的几乎要立马死过去似的。 “仙君,是玄女无能。”还不等掌司仙君说话,她已经先跪在地上请起了罪。 那时候仙翁也在旁边看着,心说这姑娘演技还挺浮夸的……也不知道腹稿打了多少遍,肠肠肚肚都是墨点子才该这么能言善辩,编起故事来滴水不漏。不过若不是他那时候不起眼,估计也不会发现玄女挤泪拧自己大腿的事儿。 众人听到这儿已经目瞪口呆,还是垚华反应快,赶紧捧了一杯茶过去让仙翁解渴。 仙翁原本是南方白仙手下养的一只白头翁,万年前修成上仙,头上一缕白发依旧不变得白。 小小呷了一口茶,仙翁抹抹嘴接着道:“其中细节我也不清楚,你们绿油油的眼睛可以收收,是要吃了老朽还是怎么的?” 厅中高涨的八卦气氛风让他扫得一干二净,众人收回脖子,喝茶的喝茶摸瓜果的摸瓜果,个个脑子里都搭着戏台子,各人编排了一段故事。 初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开出了好大一朵花,眼看着一只赤色的鞋履在面前停了停,还能好心情地想想这人究竟该是男是女。 大概是男的。 真是男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尖尖上念着的闻泽天君。 也不知道天君今天是高兴还是怎么的,相顾无言也陪着她听墙脚,初渺习惯了和他比手语,比划道:“里面在说渺音上仙。” 于是乎来往的弟子们就看着两人诡异地、寂静无声的聊着天,偶尔兴起还笑笑。见到的人都为里头的仙君上仙捏了把汗,背后嚼人舌根这事儿真迟早得遇到隔墙有耳,跑不掉。 里头气氛似乎轻松了不少,谁人不知打听小道消息讲究的就是一个听猜凑蒙,风气使然,想要他们正襟危坐议点事儿能要了他们的老腰老腿儿,别说成了精的白头翁,就是来个道统真经的长者也没法儿。 果香再次传来初渺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呢,不经意摸摸肚子听着里头高谈阔论。 站在旁边脸色微有些苍白的闻泽突然眉梢一跳,捏着她手往一边走去。 闻泽:“我安排人在玄德殿给你腾出了一间屋子,你不是喜欢暖和嘛,里面四季如春,喜欢的话还可以种点绿植养点动物,对了,雪参汤喝了吗?” 初渺怔了怔。 闻泽:“……你师父没来照顾你?” 初渺沉默了好一会儿,料想自己不说话闻泽也该猜到了。须臾后果然听到闻泽暗暗恼怒:“一大早把所有人拐到她厅里开议会,正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果然是太闲了的缘故。” 这一天静谧安详,以往成堆玩着小玩意儿的宫娥们全都躲在了墙角处纳凉,偏今天是阴天。 天君陪着初渺光明正大听墙脚这事儿最先是桐骆长公主先知道,后来就是整个九重天都知道了,有人此后的凳子一直都不大稳当,看着被罚抄过的各种经书,手抖成了鸡爪子,兼时时腿软往地上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桐骆长公主。 她其实是一片好心的,这事儿你推一把我踹一脚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那个,虽说不伦不类不也正合他们的意吗?她这样想着手也不怎么抖了,见到司命和月老的时候颇还有点五十步笑百步的兴致。 打了个呵欠一副欠揍样望着推门进来蔫头耷脑的二人,做事不能少了气势,虽说她背心已经凉成了一片也还是强撑着笑意,“两位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按我的提议做?” 司命苦着一张小白脸,面粉团子似的脸上起了两排细细的小褶,“没有这个先例,规矩不能破。” 月老也点头:“司命说得对。” 桐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颜色好像有点艳了,也不知道待会儿闻泽见了会不会又那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一边漫不经心道:“司命星君我记得你住北边呀?怎么会和月老同路?” “这……”司命低头看看脚尖,“不是一码事,这怎么能一样?” 她装疯卖傻,又往紫色指甲上面添了点红色,活像生抠了一颗心脏下来似的,对二人道:“噢,我还以为司命又去月老哪儿钓鱼呢?原来不是啊。”戏谑目光一闪:“做仙最是讲究戒欲,嗯,我也同意你们的观点,并且以后都要秉承这个观点——崇大爱而舍小爱。” “不是……”司命还以为她要接着费口舌,哪知她突然话锋一转:“不如以后九重天上都不谈恋爱了吧?反正咱们的寿命源远流长,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司命脱口而出:“我得给他个交代……” “交代什么?” 交代什么他心里清楚,可是不能说出来。 打死都不能说。 他能告诉别人其实两人那天喝醉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反倒是后来出了事儿吗?显然不能。 委屈巴巴叹了口气,司命也不装疯了,“长公主其实早就知道了吧?我们……”司命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们就是想以此为筹码让天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也不是真的要去为难他们。” 桐骆:“那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威胁他们?要我说你们还不如戴罪立功,把给沉寂老和尚集珠子的事儿揽在身上,天君好说话,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此刻坐在屏风后面的闻泽悠闲品着茶,心说果然好好说话有时候不管用,得威胁着来才成。 一切近乎已成定局,三世轮回,终于有了结果。 最后万俟淙死了,死在一个芳草萋萋的山巅,哪里有芜霁喜欢的和风细雨,也可以俯瞰芜霁爱过的天下人。 绛月把芜霁做成了魂骨,三魂七魄被搅碎了又粘合,莫说轮回,她活得比魂飞魄散还痛苦。 每日都要经历一次那锥心的苦楚,看得万俟淙实在心疼,终于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看她痛苦,狠下心来杀了她。 世间百态,有人幸福活着就有人连死都痛苦,所以永远不要去嫌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你觉得那不够好,没准就是别人费尽一生都求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终于可以好好养病了。 虽然差强人意,总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码出来的。 不足虽然很多,下本再努力就好!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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